六 高考过后
高考结束了。
在等待成绩发布的日子里,边成的心绪无法宁静。要知道这段日子虽然不长,可是经历过高考的人都知道,那种担忧、渴望、不安,总是时不时地缠绕着你。十二年的积累,十二年的付出,尤其是高三这一年的苦熬,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马上就要一锤定音了。考试成绩虽说不能完全决定一个学生的命运,可也无疑是一个人一生中面临的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考好了,路走对了,接下来就很有可能顺风顺水;相反,考砸了,虽还不能说这辈子就完了,可接下来要面对多少坎坷和波折,真是谁也说不定。
边成的不安和其他同学还有些不一样:其他人心头挂怀的只是自己的分数,而边成除了挂怀自己的分数外,还深深地为麻花担心。
边成知道,麻云青在高考前一个多月去世了。麻云青手术失败不说,还白搭了二十余万元的手术费。麻花在这种情形下参加高考,其精神压力不言而喻。当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同学们有说有笑地从考场奔向四方的时候,边成看见麻花微低着头,一个人慢悠悠地沿着教学楼的墙边踟蹰不前。边成连忙赶上前去。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同频地陪着麻花漫无目的地闲逛。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能有十来分钟。边成这样一沉默,倒把麻花心中的话给挤了出来。
“谢谢你爸给我家送来的五万元钱。我妈会尽快还给你们的。”原来在麻云青住院期间,边大亮回想起这些年两个人在一起的风风雨雨,再一想二人在俄罗斯收松籽时自己做得也不那么讲究,看到麻云青病成如今这副样子,自己心中终究有所不忍,这才给麻云青送去五万元钱应急。
“告诉你妈不用着急。我家也不急着用钱。”边成一边安慰麻花,一边借机试探性地问她:“考得怎么样?我看你有些蔫。”
麻花噗嗤一笑,说:“我不是蔫,我是糊了。”
边成心一沉,盯着麻花问道:“怎么,考得不好?”
麻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自从我爸确诊以后,我根本刹不下心来复习。我看……我连三百分都打不到……”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麻花再一次打破了沉默,她开口问道:“你考得怎样?”
“正常发挥吧!”边成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过几天成绩就出来了。想太多也没用。”
不觉间,二人已走到了客运站。他们买了通往白银那的客车的票,然后坐在站内等车。
候车室内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大多是刚刚考完试准备回家的。刚才他们在学校宿舍已举行了隆重的焚书仪式:几十名学生把他们积攒三年的教材、教辅资料集中到垃圾站,然后一齐点燃。想着那些个不等式、化学反应方程式、奇形怪状的外国文字统统被付之一炬,这些学生简直比秦始皇焚书时还开心。他们手牵着手,围着火堆唱呀,跳呀,把三年的压抑和劳累都宣泄了出来。
候车室内的学生有的讨论高考试题,有的商量假期计划,也有在谈报志愿的事的。边成提议要和麻花去五大连池旅游、散散心,麻花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真的没心情。
客车来了。边成和麻花拣两个相邻的座位坐下,怀揣着一丝轻松、一丝担忧和几许希望离开了奋斗三载的县城。
六月的林海是最令人感到惬意的。客车行驶在林间公路上,日光斑斑,凉风习习。边成偷眼一看,只见麻花微仰着头,闭着眼睛,略显疲倦的面容显然比先前清瘦了许多。
边成想学俄语专业。目前国内有两所高校是他重点考虑的对象,一所是北京外国语大学,一所是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大学属于第二批次录取院校,可是它的俄语系却属第一批次录取。边成考虑,如果自己的分数勉强能进黑大的话,那么依照目前麻花的情形来看,恐怕她的分数是进不了本科了。
边成和麻花回到家后几乎是闭门不出。边成有时实在烦了,就拿个小篮子到林中去采蘑菇。野生的滑子蘑采回家后用水焯一下,然后放点肉,再放些青椒来炒,那叫一个“鲜”!
这一天,边成采了许多滑子蘑。想到考试回来后还没去过娜佳奶奶家,边成找来一个餐盒,将炒好的蘑菇装了一盒,向娜佳家走去。
娜佳苍老了许多。相比于黄种人,白种人发育得早,十六七岁时就已经像成年人一样了,那时是他们最漂亮的时候。可是上帝是公平的,年轻时越漂亮,过了年纪衰老得也就越快。娜佳如今虽然腰板不弯,可是面容却要比同龄的中国人苍老许多了。
边成推门进屋一看,只见麻花正坐在屋中。娜佳端着一碗汤药,已经喝下去了一半。原来娜佳最近总是喀血,麻花听母亲念叨起这件事,于是她到林中采来了马粪包,熬成汤药给娜佳服下。
边成和二人打了招呼,将炒菜放下。娜佳笑了,说:“好孩子,都知道惦记奶奶。”她一边将碗送到厨房,一边询问二人的考试情况。
边成和麻花一边简要地应付着娜佳,一边起身欣赏屋中墙上挂的娜佳新做成的桦树皮画。靠窗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东北虎的画,娜佳管它叫“西伯利亚虎”。画的背景是冬日的白桦林,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只猛虎正在林中觅食。桦树皮经过漂白烫烙,颜色显得极其真实自然,老虎前额上的黑色横纹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西面墙上挂的是一张猎人野炊的画。画上有五个猎人,头上都戴着兽皮棉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其中一名猎人将猎获的梅花鹿悬挂在树上,准备宰杀;其余四人围坐在锅的四周,一人悠闲地吸着烟管,一人在往灶下添柴,一人用木棍在锅中搅拌,似乎锅中是在融化雪水,最后一人将割下的鹿腿凑到火上去烤。在添柴猎人的身后还躺着一只刚刚宰杀完的鹿;临近火堆,地上摆着一个酒葫芦和两个小碗;皑皑的白雪上零星地分布着鲜红的血点子。
边成和麻花很欣赏娜佳的构思和手艺。望着那片寒冷而悠远的白桦林,边成的心不禁又飞向了那片广袤而荒凉的异国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