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过乌鲁木齐站稍事停留,继续前行,沿途没化的雪一直陪伴着成娃他们的行程。行约两个多小时,包活的工头老远指给他们看:“就是那里,马上就到。”
依老板手势所指方位,成娃他们看见不远处低空下堆积白雪的山头,越来越清晰的走近他们。
“山上雪厚?”成娃和身边几位老乡不约而同的发声,紧接着一重裹着一重比雪厚的忧愁和担心压上他们的心头。
成娃本不想出门,他一个没老婆的光棍好说,不是三十岁的儿子有糖尿病等钱花,他才懒得出远门。儿子抱怨他:“你一辈子连座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住三间彩钢瓦的猪窝,给了我什么?给了我受苦的命,我亲嬷(妈妈)八个月跟别人跑了,是我爷爷奶奶养大我,我小时你管我什么?不是他们,恐怕我早死了。得下糖尿病,你又舍不得看医,挣钱又不让我花,哪天我死了,让你断子绝孙。”
想起儿子的话,成娃头皮发麻。他有时一年去一个地儿打工,有时跟上倒糟鬼老板,白白干上十天半月或者一两个月跑回家,分文未得,他又不懂得违权,也没胆量拦住哪个欠钱的老板要钱,只好不了了之。他有时一年去几个地方打工,这地跑到那地,好像不用干活,把时间全跑到路上了。他打工不能说没赚下,赚些钱回来,口袋宽绰,吃喝顾住,就不思量出门的事。和三五朋友饭店聚聚,这顿你请,下顿他请,总有一顿酒菜排上他。和朋友酒桌上海吃海聊,仿佛就有了存在的快乐,他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培养儿子上,也懒得管他,儿子读到三年级辍学,有自己父母照应,他像个外人,跑了老婆,对唯一的儿子也没什么过多的情感,也没什么父亲的挂念,更像个没孩子的男人。儿子于他有时觉得是累赘,没文化摆个水果摊,自己都顾不住,见他打外面回来就要钱,你不给,骂他死在外面别回来,回来不管你回来做什么,骂他生他在世界上受罪。他有时只好留给儿子五百一千,那点钱似乎用不了多久,被儿子买药吃喝花得精光。儿子从他手上要不到钱,就骂他死掉,他也不示弱诅咒儿子立马去死,他会活得更好。他们就像前世的仇人,在叫骂中完全丧掉今世父子的情分。
这会大巴载着成娃他们到了山上一处地势平坦建了活动板房的驻地,他们一行分居毗连的三个活动板房,成娃的工房有八个老乡,住的活动板房门是双层的,也许防寒也许防狼吧!他是这么想的。里面玻璃门,外面防盗门。取暖有外层抹了洋灰的土炉子,烟炭块尽可搭进,嫌不热,还有辅助的空调。那地方的冷是他们想像不到的,老家说冷最冷也没超过零下二十度,这里的冷绝对超过他们的想像,零下三十度没问题。
到乌鲁木齐的山上,成娃他们才觉出什么是奇寒,不得不向别人购件旧大衣,穿的棉胶鞋到了那里换双当地人的旧皮靴,那样小腿脚踝处有了稍许的暖意。要是夜里下雪,雪有时没过小腿,白天出工人根本无法行走,铲车在前面铲路,人在后面走,有时坐着铲车就把成娃他们带到干活的地方了。
板房另一头有几个年轻的女娃,听说招来没半年的大学生,她们管财务的,负责工程技术的,晚上她们不出门,不是怕冷,怕狼!
成娃他们晚上方便,三四个人打着高光手电,不敢跑太远,还是怕狼。他们白天倒在门前的剩米剩菜,晚上不知被什么动物吃的精光。夜里有狼叫,也会跑到成娃他们房子的外面,在门缝处见过一只狼,最多的也就两只狼,它们眼睛发绿光,把防盗门抠得刺喇喇,用手电照,就会被吓跑。往往早上醒来,下了雪的外面满眼的白,积雪上几乎看不到夜间动物留下的痕迹。
成娃说他干活的地方离哈密近, 见过银白色的狐狸,毛长长的,雪地上跑起来,像只硕大的雪球,太好看了!
在那座极冷的山上,他们呆约半月。
成娃回家后,暂且不作出门的打算,他说自己本命年,犯太岁,出去也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