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头,没问度娘,所以我不知道她别的名字,我们小时候只叫她为马莲抓。马莲抓,应该是一抓一大把的意思,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毫不稀奇。
马莲抓,在我家乡苏中地区(那时叫苏北平原)里下河水乡,一到春天,她便泼泼辣辣地生长出来,在田头地边,嫩绿的叶片中冒出那种细小的、外缘淡紫中间黄色的小花,接连不断,灿若锦绣,沿着田埂河埠,一直铺展到湛蓝的天边。
马莲抓,在我家乡稀松平常,她也就是长在田埂、河畔和农舍边,并不被人注意,但凭多年的经验,人们知道她辛凉,可以入药,可以明目治眼疾,因此对她刻骨铭心,青睐有加。据说一年吃三次马莲抓,就不会生眼病。现在细想一下,还是很有道理的,马莲抓能治的眼病,应该是上火引起的红眼病,马莲抓可以清凉袪火,当然可以治红眼病了。当然,那种笑穷妒有的红眼病,马莲抓治不了,因为她在当时的乡村,她跟钱不搭边,倒是跟咱穷苦百姓的生活中的烟火气息结下了不解之缘。
小时候所处的年代,物质匮乏,农村经济更加拮据,我家也不例外,手长衣袖短,除了吃饭的粮由生产队分发不用钱,吃的菜都要花钱,因为田间地头不允许种蔬菜。但这难不倒我勤劳勇敢的父母亲,他们也像别的村里人,在家前屋后种些蔬菜。
那时常常看见有些人家的院子里篱笆柴干栏里长着一些青翠水绿的青菜和百合头菜,屋顶上爬着藤蔓缠绕的丝瓜子和扁豆,以及豇豆等,那都是村民们自己动手自给自足的杰作,家中有菜吃,就不用到市场上去买菜,因此那时乡镇市场没什么规模也是情有可原的。
种的菜不够一家老小咬嚼,就只好到田野里去挑野菜(那时把挖菜说成挑菜,家乡亲切的方言土语)。当然,这种艰难而又充满乐趣的活儿就交给我们小孩子了,大人们没空闲,他们要像转陀螺地出工,上工后还要偷偷地养猪和鸡鸭鹅,忙得脚不沾地,胳肢窝里恨不能再出两只手,累的好蝎虎,要他们去挑野菜,不合情合理。
因此,我们小时候常常到希望的广阔的田野里去挑野菜。春天挑马莲抓、石灰草和蒲乔乔,夏天和秋冬挑黄花草(其实是到生产队田里去偷,不偷没得菜吃),冬天就去挑野麻菜。冬天里挑野麻菜,除了鹅毛大雪天,在晴天,哪怕滴水成冰,冻得直吸鼻涕(小时候被人戏谑地称为吸凉粉),也要去挑。因为这种野麻菜用开水焯一下,挤压成麻菜团,打散后加上香油、麻油、白盐、黄姜、蒜泥等,甭提有多好吃了。这使我们想起炒马莲抓,也蛮好吃的,可以跟把野麻菜做成馅的米团有得一拼,所以一到春天,我们一溜到田里,就可着劲地挑马莲抓,一挑就是一大篮子,很轻松,很快当。
母亲等我挑马莲抓回来,就会很快洗濯干净,然后稍稍切下,接着就把马莲抓倒进放着些许菜籽油的铁锅里,锅底下舔着红红的火焰,随着嗤啦一声,锅灶上冒出一股乳白色的烟雾后,母亲再翻动铲子炒几下,再放些盐巴和味精等佐料,再炒几铲后就盛放到一只白花花的小瓷盆里。至此,一道带着母亲味道的家乡著名风味小吃—-清炒马莲抓,就闪亮登场了。
那种清炒马莲抓啊,现在想想我们那时一边吸鼻涕一边如狼似虎地吃着的贪婪劲儿,有些悲欣交集,因为在那样一个困难年代,我们还能吃到那种打嘴巴也不丢的家乡名菜啊。唉,可是现在离开故乡有多少年了,我再也没有吃过有着母亲味道的清炒马莲抓了。
哦,乡愁啊,有着故乡马莲抓那种清香的乡愁啊,涌上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