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自己可能也不会想到,陪伴她走过最后日子的人,除了我,还有二舅和四妈。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舍下一切来陪你的人,那一定是对你、对家、对这个世界用情至深的人。
从五月份母亲回到延安,到八月底母亲去世,二舅和四妈一直都陪在我和母亲身边。我们默契的形成了“守护三人组”,四妈主要负责做饭收拾家、二舅负责熬中药买菜,我负责跑医院取药输液。这就是回家的感觉,整个最难的阶段,有两个长辈给我支撑着,心里就不会害怕。
在北京的时候,我和母亲度过了特别艰难的一段时光,保姆不合适,做饭菜不对胃口,连着换了几个之后,我心累至极,决定自己一个人看守母亲。我开始尝试我从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面食,打开抖音,关注了一个“陕北霞姐”的号,每天学着做家乡饭,香菇面、酸菜面、饸饹、烙饼变着花样做,因为每一顿都当最后一顿来做,厨艺精进的很快。一个人憋着一股劲,以为可以顶起这个世界,其实是个体最孤独的时候,从灵魂到身体,都是孤独的、无依无靠的。
因为体味了这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所以在二舅和四妈决定留下来和我一起分担的时候,我是没有拒绝的勇气的。我松了一口气,是的,我需要帮助,也需要陪伴,我不再是那个外人眼里倔强坚强的人了,一双手、一个眼神,都让我温暖和留恋。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有条不紊妥妥贴贴,早晨六点多的时候,二舅就起床先把当天要熬的中药用水泡上,然后起身去菜市场,按四妈的要求,采购这一天的食材,鱼、排骨、蔬菜、水果,整整齐齐的带回来。
四妈晚上和我轮流照看母亲,一个前半夜,一个后半夜,一般等二舅走后,四妈去厨房准备早餐,此刻,我会搂着母亲再睡一觉。那是我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也有一种儿时和母亲的亲密感,我钻进母亲的被子,拍拍她、抱抱她、亲亲她,然后就能踏实的补睡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实在太珍贵了,它总是可以把我带向童年,带向那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
母亲的早饭就是牛奶加热冲两勺蛋白粉,不到十点,四妈会开始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她先将二舅买回来的鱼先熬成鱼汤,同步炖一支海参,这样海参会炖的更烂一些。电饭锅里蒸上五色糙米饭,另一个锅里开始红烧排骨,鱼汤快出锅的时候,就煮一些菠菜或者油菜进去,最后一小勺米饭、一勺鱼汤、一支海参、一些排骨上的瘦肉、几片菠菜,用搅拌机打成糊状,就是母亲的中饭。
晚饭有时候和中饭差不多,有时候就是另外做一些南瓜粥,也是打成糊状。其实这个时候母亲都是依靠胃管进食的,味道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四妈却总是尽全力做的有滋有味。
我会在起床以后,十点去医院取当天输液的用药,不到十一点返回,我定时给母亲输液、打针、量血压、测血糖、测氧饱和,我这一套已经有些轻车熟路了,郭彩霞说我再干下去就可以当护士了。我突然想到一句晋城话,人打奈何走……这一套忙完了,就到了午饭时光。
屋子里飘着饭香,我们守护三人组在家里来来去去、忙忙活活,一天又一天,这日子过起来竟没有那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