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看见微弱的月光,我已经很久没见她了,不知我在她脑海里是否还有一丝温存。
六七岁那年我见到她时,她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那天她在大院的树荫下乘凉,我还是个孩子;她笑着,脸上的细纹在那时还没那样明显。她看着我在院里玩耍,眼神里充满了慈祥。从那时起,我就对这个慈祥的老太太充满了好感。我们不常对话,但常常牵着她的手,沿着村子里最大的那条路从村口又走向村尾,她永远会用她笑眯眯的眼睛注视着我,关注着我。那个时候,日子一天天过着,快乐又漫长,明媚又晴朗。作为一个孩子,我从没想过长大,从未过想过衰老。只是常常会有老人拄着一把破旧的拐杖,支起一个黢黑的破旧板凳坐在村口闲聊。而我还是自顾自的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尽情的玩耍,从清晨到夜晚。她呢,也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孩子在院子里面折腾,永远笑着看着我们。这样清闲的日子似乎在那时天天都是如此。
那个时候没有时间,只有黑天和白天,愉快的假期时光就在这没日没夜的玩耍中度过了。但也是时候说再见了。我坐上了返程的火车,那天我哭了很久;因为我只是个孩子,分别的失落不足以刻在脑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她。
许久,当我又见到她时,她没怎么变;还是个子不高,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像几年前那样。这时我十几岁。我看到她时,她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慈祥。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又多了那么几道痕迹。黝黑的脸颊,慈祥的目光,这是我对她当时的评价。但值得感慨的是,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孩子,仍然从未意识到在她脸上身体上留下痕迹的东西叫岁月。我和她很少说话,但是她愿意看我,这让我很疑惑。日子也不像那时那样清静和怡然自得,我也渐渐开始忙碌起来;在我心里,排在第一位的依然是快乐,但快乐大不如前了。渐渐的,她也会去村口;低着头,背着手。几年前的我的伙伴们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虽然还会在一起玩耍,但也只是玩耍。村中的小溪,也不再像那时那样清澈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无趣,第一次感受到夏天的炎热;第一次感受到树荫的清凉;第一次感受到身边的一切都在慢慢改变。
岁月。
“当我再见到她时,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她遭受岁月摧残的脸,脸上的皱纹早已清晰可见,她那丧失了青春活力的目光看到我时,就像灰暗的尘土向我漂浮而来”。混浊了的眼睛,千沟万壑的脸,仿佛支离破碎。我愣住了。那时的她就像一张崭新的A4纸被揉成一团之后再展开。我终于明白,人终究还是要败给岁月,我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默默的看着她那老去的背影犹如一条干枯的藤蔓在风中摇曳……
绿皮火车。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我追过去,她回过头摆了摆手,我突然停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流;我飞奔过去,又像从前那样拉住她的手,这是怎样一双干枯的手,就像失去水分的黄土,又仿佛干涸的河床。这是我不能接受的,但阳光还是像那时一样明媚,又是像从前那样的一个夏天。她坐上了返程的列车,朦胧的车窗终究遮盖不住岁月的刻下深深烙印。列车开动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绿皮火车,但已是稍纵即逝。我目送着,没有言语;目送着时光荏苒,目送着岁月蹉跎,车厢一节一节从我眼前慢慢划过,直到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生锈的安装着布满岁月痕迹的黯淡无光了的玻璃的绿色车门;又目送着她早已暗淡了的混浊的失去原有光泽的眼睛。留给我的,只有像以前那样的刺眼又温暖的阳光。
在不知不觉中,在弹指一挥间,她已渐渐老去,只是在我的记忆力封存了她最初的模样。别等那么久,别让她等那么久。我终于明白,没有谁可以抗拒岁月,没有谁可以拒绝时间。她可能不能陪我爬到山顶,但我可以像从前她牵着我那样握住她的手;她慢慢枯萎,我茁壮成长。倘若我们交换余生,她将会站在山峰之上,看到我看到的风景。
当我再见到她时,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但这可能是我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