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到2016之间,二十三岁,我才真正触及写作这件事。而到了今日,我才严肃对待。那时我以自己的真实生活为基础,一边笨拙地模仿——有人能够准确地写出我当下的心情与生活或是有一种漂亮的句式——怎么能不记下——有些情绪和句子再写出来时就带着别人的痕迹,一边被动地从阅读中获得灵感,写着自己的青春。但绝不是青春文学口吻。却是另一种矫作。我想要一种优美文字和情感或思想的结合——因为我想着文字的美妙和思想的深邃是高于情节的发展的或者说我做不到三者兼顾,至少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写就的。没有讨喜的文风,就连内容也是不流行的,说得好听就只有朴素了,只有尽量温柔的生活本身。我喜欢写落后于潮流的生活与思想。因为无法立于潮头引领别人思考,只能避免自己裹入时代轰轰烈烈而又虚幻的阵风中而踩了自己的脚乱了心内的想法。到了2018年末与2019年初,攒够了这十多万字,可以称作是我的处女作。处女作是羞耻的:文字是稚嫩的,处理情绪的能力也是稚嫩的,对世界和自我的思考更是稚嫩的。我尝试坦诚地自我剖析,把自己好的坏的都展示在的读者的面前,所以更加羞耻。我并没有什么精神暴露癖,自我剖析只不过是一种自我疗愈的方法。但是坦诚地讲,还是有许多事情我避而不谈或者说还没有真正解析自己内心的能力。处女作记录的日子是已然随着意气消逝的无知少年时。2020年,世界混乱,隔离中的我却更加平静,也有了充足到可以浪费的时间思考生不生活意不意义,于是我更加地怀念年少时的快乐。几年来一直写,也写了好多,却从没有投过稿,想着也许世界没有明天,所以回头看看过往的自己,尝试出版自己的文字,但没有成功,却也没有关系,写书的意义首先是给自己看,然后才是有人看——是属于我的一种及时行乐。
那时虽然自我调侃是出于热爱,但始终没有什么读者。只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如七城和钟志鸿始终支持以及几个网络上相识或不相识的读者偶尔说喜欢我的文字,说我写的少年生活有他们乡村旧生活的影子。我怀念那一段朋友们一起写作的日子,如今他们——我们已经散入天各一方的生活当中去了,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年少成名,没有能力互相支持,也只剩下我还在默默地写。我放慢了速度——更慢了。更大的原因,是自我怀疑,说自我反省可能更加恰当和温和一些。从那时起,我就在思考,我适不适合写作,我要写什么样的文字,我要传达什么的思想。我当然想要找到自己的写作风格。在这一本散文集里,即使是经过挑选了,模仿的痕迹还是有的,风格和口吻也比较不稳定,还有一种故作深沉淡定的腔调。但在那些似水年华里的喜悦和悲伤,如今读来依旧让我自己有所触动,原来我已经走过了一些别人也许走过也许没走过的路。好在我也清楚自己是刚开始写作,并没有野心勃勃或者忘乎所以。此次整理和修改,基本保留原来的情感和大框架,没有大幅度的情感修改,因为我早已经不是当时的心境。只是调整语序或变换句式、增加细节以及替换不恰当的或夸张的用词。如果说之前是一副人物速写,那么现在我就是把它描述成一张照片,但是人还是那个人,表情还是那个表情,情绪还是那种情绪。改动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说起来,对于处女作也许没有必要添加太多后来的细节,只不过我发觉少年的往事已经渐渐在淡忘了,如果不记录下来我在山上和海边和山和海和飞鸟和树和草和野花相处的时光,渐渐地就随着海风飘散了。原来舒适安逸的生活真的可以减轻我的痛苦,所以我还是有得救的——我一直靠写作自救,或许就为自己埋下了新生的种子。
我那时就知道自己文笔经历和对世界的认知都有限,所以下笔是克制的,许多事情都是浅浅地带过,例如对生活的体悟、对人生的决断以及对世界的看法。包括对闽南文化的叙述也是从我个人生活经验去谈,而不是从文化考究的角度去探讨;对时代的介入,也只是小心翼翼的。那时逻辑力也有限,所以篇幅都较短。
所有的文字基本上都是从自己的个人生活出发,也没有太大脱离生活或者强行升华到更高的层面,最后也必然是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去。一方面是传统的温情生活,有的是福建乡村的成长经历与初入城市的情绪和认知,有的是福建沿海地区自然气候与生活相对应的变化,更多的是新城市人的乡愁——也许融不进城市,但也回不去乡村。只能怀念,我过早地意识到这种情绪,在我还没有开始漂泊之前,就已经深陷其中;另一方面是时代的孤独感,有的是新旧世纪之交这一代少年心中或感伤或激烈或多变的情感与思绪——下笔虽然是克制的,但是少年心事却难以克制。在一边克制一边飞扬的心情中,我独自观察外物的世界,独自审视内我的时空。
总而言之,这本散文集是个人的,是少年心性的,是克制的。它更是纯粹的,纯粹地表达眼中的世界,纯粹地抒发心中的情绪和思想,喜欢就是喜欢,没有考虑太多的得失,没有考虑读者会不会接受这样的风格和内容。
在四季的轮转中,我在福建沿海出生、成长、上大学,我写了一些关于土地,关于故乡,关于妈妈的故事。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父辈们的生活与情感。在2016年,我经历了一生中一些仅有的一次:大学毕业、保研升学与妈妈的去世。再回头看这些文章,自己都想哭。我已经失去了妈妈,我已经失去了文字里的温柔。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生的节点,生活被残忍地分割成两段。我想那时我才真正地成人了,也停止了少年心性的童年追溯。无家可依。当我二十四。二十四岁的人或许应该承受生活的责任。二十四岁的人却不该承受这样的别离。二十几岁的人,本身就会纠结于情爱和人际关系,纠结于世界和自我的答案。我初步尝试自我解构和自我重建。年少的困惑、迷茫甚至是愤怒,就算是我有心隐藏,也是藏不住的。虽然是自我的对话,却也努力避免过度地关注“小自我”。二十四岁前后的情感与思绪在心中默默地剧烈变化,这些变化有的来自于切身的人生体会,有些我也看不太懂了,也许当时已经在竭力隐藏了。那是属于青春的哑谜。青春早已消逝,只能追忆,凡是说青春容颜比不过青春心态的人通通都过于乐观。但我真真切切地曾经对生活有纯粹的珍惜对这个世界有纯粹的喜欢。有些随着大众潮流,与人同乐;有些却显得落伍,独享快乐。各种各样的喜好,多是关于如何自处,与自己的灵魂共处。
如果说一定要有中心情感与思想,那么也许有温饱与贫困之间徘徊的生活中属于我的一种低层次的安稳;永恒的自我成长话题中,我身体和精神上独特却只能勉强说一般的努力,最后是来自灵魂深处不因时空变化而变化的永恒宁静。铭刻在生命来处的记忆中仅有的美好一面。非虚构的故事,我自己真实的人生,所以尽量克制了负面的情绪,隐藏了生活的苦难,我那时候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狼狈和懦弱。那是我生命中已然消逝的季节。过季。然后过往在我心中蓬勃生长,或者凋零腐化成生命的土壤。模糊的表达大概也是对自己的祝愿,希望从朦胧的世界里突围而出有一种明媚的未来。我现在应该有当时想要的未来了吧。也许吧。
林中
2020.06.25 第一次整理校稿完成
美国南卡罗来纳州哥伦比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