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如有哪位长辈让我喝一杯,外公就会很深刻地虎着脸说,“女娃娃家,喝什么酒。”整得我想偷抿一口都不敢,长辈们也都尬尬地干笑着。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老人家93岁寿终,几十年间我都不敢在外公面前为酒造次,其他的我似乎都可以胡来,有他护着。
我忘了从哪一年起,只要我返乡回去,碰到老爸晚上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时,我常常会和他对饮一番,最初是一大杯啤酒,后来就是一两白酒。再后来老爷子喜欢泡药酒了,我们就成了对饮雪莲酒,灵芝酒,藏红花酒了。首先,我不是酒鬼,没有酒瘾,只此一杯,一两。爷俩喝着聊着,话题不深刻,陪伴在酒里。每每此时,我都偷想,幸好外公没看见,不然一定会骂老爸,却满心满脑都是外公他虎着脸的可爱。
今年的春节,我回来了,多少年了第一次吧,狠下心来陪老爷子过完十五再回去,因为他病了,病得不轻,我不知道还能陪他过多少个春节和元宵节。今年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以后年年都陪他过年,过元宵节。我好像在为自己对丧失的恐惧在做着脱敏,解救着我自己。
说说酒吧,现在的老爸因为体虚贫血,老妈便每天让他吃一盘炒鸡鸭血,如同三十多年前他手术后顿顿喝鸡汤一样。老爸都喝出鸡毛味来了,而我和弟弟连鸡毛都没见着。妈妈的心疼和支持真的很直接,真的很执着,真的很需要爸爸的健康给她安全感。其实,她更怕失去。现在的老爸开始怕吃鸡鸭血了,应该说,不管变着花样怎么炒,它的难以下咽也和当年的鸡汤没啥区别,因为吃的太腻了。可是,他很乖的每天吃,尽管不想吃,我看得出,他想给妈妈安全感。回来的这几天,每晚老爸开始吃那盘鸡鸭血的时候,我就坐在他对面,假装我想馋两口,好帮他吃掉一些。老爷子心领神会一般,我一来,人家就打开他的药酒,给我斟上一杯,昨天是灵芝,今天是藏红花。你没看错,只有一杯,我的,没有他的。因为他不能喝了,或者只能偶尔。我喝酒,他吃鸡鸭血,我们互相陪着,好似酒我是替他喝的,他的神情告诉我,他满足这样的陪伴…于是,每晚一杯,他吃,我喝。
学会喝酒,是老爸教的。最初教我喝啤酒,那时候还是散装的,用塑料袋装。我记得我俩坐在火车南站广场的台阶上,他告诉我啤酒可以治胃病。我到现在也不确定啤酒是不是真的能治胃病,但我的酒龄真的够长,举杯的次数也真的不多,只与老爸对饮时才心安理得…。
生活有很多惯性,有时我们会对大家都这样过的生活趋之若鹜,努力过成差不多的情形,不用不同的突兀,不用不同的自卑,不用心虚的解释。真的没有有时自怜吗?真的没有有时牺牲了自己一般的悲壮吗?真的快乐吗?真实那么稀少,像是沙漠地带坎儿井里的水一样的稀有。
祝福老爸,皇天厚土,菩萨保佑,保佑他长命吉祥,让我们爷俩这一杯酒能长长久久地喝下去,当怨念转为愿念,愿我好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