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飘落几滴雨后,他又来到了城南。
小城慵懒地卧在大江一侧,大街小巷里都贴着犯了黄的标语,人却是不古板,生活节奏直追苏州河畔的那座大城。小城夏季炎热,冬季也有被冻裂的水管。而在春与秋,则常常像今日一般,也算有了一缕烟雨如丝的江南韵味。
城南有古镇,泾水河蜿蜒不绝,绕过了北泾中学,穿过了明清老街,分割了一块块水田,也围住了小镇的人民,封闭了小镇的历史。
他常来城南,尤其是在这种乍暖还寒的时候。那是一小片的断垣,相传是杜牧笔下“南朝四百八十寺”中的一座。但常来断垣处的就只有几个皱纹深嵌的老农和他了,谁又能说得清这几块大砖头的前世今生呢?
他就经常蹲在断垣上。从上午第一班到达的公交车上下来,到日落时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一整天的不吃不喝,近乎与断垣融为一体。按某个就读该小城少年班的小学生的话来说,他的眼睛空洞而深邃。老农们也听不大懂小孙子用流利的普通话说出的满满文学味的词,但也似乎意识到不该去打扰他,于是他也就得以长久地杵在那儿,任雨点轻拍。
后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当耕作的人换了一批,当少年班的孩子西装笔挺,当小镇成了城南新区规划中的一部分,他彻底消失了,又彷佛是人们记错了——他从未来过,这世上也从未有过这个他。
偶然听闻这个故事后,我对他产生了兴趣。他为什么来,他又因什么去?
凭借小城日报记者的身份,我顺利地见到了城南制造公司的董事长,也就是曾经的那个孩子。尚未到而立之年,却已年少有为、气宇轩昂。通过董事长的描述,我才知道二十年前的他也只是一个未满双十的青年。至于他为什么喜欢来城南的偏僻小镇?大概是一份年少时的思恋吧。董事长不太确定地说道。那空洞而深邃的眼眸,董事长也曾拥有过,只不过如今董事长已事业爱情双丰收,自然想不太起过去的忧愁了。
略带遗憾的,我回到了小城。某一天提前下班,我看到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蹲在路边,大概是个普通工薪阶层。凌乱而不太干净的头发下,一双浑浊而深邃的眼睛捕捉着每一辆驶往城南新区的公交车。
他是他吗? ——2021.3.19于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