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厂在花都市。花都是一座古城,曾经十三次作为历代国度,地理位置优越,背靠邙山,过了邙山是黄河,南边是伊河。城市规划严整,被南北两条河夹着,伸展不开,东西狭长,民风敦厚。自东向西分为三个区,老城区、牡丹区、新城区,不过作为国都的是花都市的老城区。
新城区是五十年代开始发展起来的,由几个重型机器厂矿构成。最西端是耐火材料厂,接着是矿山机器厂,再往东就是拖拉机厂,拖拉机厂东边是轴承厂,过了轴承厂是铜加工厂,这几个厂子一字排列,都是国内行业最大。厂子布局也几乎完全相同,厂大门左右两侧都是东西相对的两个红砖红瓦五层楼房,正对大门马路对面都有一个广场,广场都立有毛主席纪念雕塑,雕塑神采奕奕要么背手要么挥手。
花都是个很美的城市,新城区又最美。新城区由三条平行的东西大道串起来,路边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大道两侧都是三四层的红砖红瓦大楼房,干净整洁、非常规整。中间的大道宽大阔气,跟花都这个不大的城市不相称。这条大道双向八车道,辅道也有四五米宽,主干道与辅道之间又是两三米宽的花坛,花坛里每隔七八米有颗塔松,塔松之间全是牡丹,每年四月初,牡丹花开起来,绵绵延延望不到头的洛阳红,美。
杨忠民在学校成绩不错,虽然不是最好,但是也不算中规中矩,有不少亮点。成绩不错,本来有更好的选择。毕业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即使再愚钝,杨忠民也已经知道,人的一生只会有飞来横祸不会有天降鸿福,毕业分配这样的大事,不主动找掌管自己命运的人谈谈,是不会有好的结局的。
但是他不敢找长着一双浓眉的辅导员汇报思想,长着浓眉的人平添一身凛然正气。杨忠民其实在老家准备了几条烟,想大着胆子去找那个思想理论造诣很深的辅导员谈谈心,求他推荐个好点的单位。可是一想到辅导员浓眉下的两只大眼和一身正气,他自己就先泄气了,后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判断错了,发现后很长时间杨忠民都很沮丧。
二是觉得自己成绩不错,没有理由地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认为自己到哪里工作都问题不大。所以在辅导员找他谈话时,还没等一身正气的辅导员拉开架势把政策跟他谈足谈够,更没等到辅导员从思想觉悟上把他夸足夸够,就说随便吧,于是被主管学生思想的辅导员大笔一挥来到了花都。
当然,还有个原因,老家就那几个单位,同学里就那几个老乡,有什么争的呢?到哪不一样么?反正都要靠能力工作、靠本事吃饭。
等毕业在家休息半个多月,赶着七月中旬前到厂里报了到,据说可以领全第一月的工资。杨忠民没有想到,他兴致勃勃地报到第一天就对这个庞大的厂子产生了畏惧,忽然很胆怯,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