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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远在万里之外的欧洲,孰料其词稿竟屡遭国内“盗贼”窃取。之前寓居伦敦的时候,吕碧城就已经听说有人趁大诗人哈代去世之机,临摹他的字迹冒充真迹销售,国内亦有伪造王静安女士词稿的报道。这些都是借死人做文章,但吕碧城尚在人间,就有人大肆盗窃,实在是胆大无耻。
仅《新闻报》上,即发现有4月27日和6月4日两次刊登她的作品,有的捏造与吕碧城通信,将那些人编造的谎言冠以吕碧城的名号;有的将吕碧城所著作品加以篡改,冠以自己的名号,公然刊登在其他报纸上。
对这种公然盗窃的可恶行径,吕碧城痛恨不已,称其为“文痞”“文匪”,认为这些人丧失了应有的人格底线:
年来神州一片土,已成盗贼世界,士林痞丐之充斥,尤与相埒。造谣以糊口,售淫书以茶毒社会,久为识者痛心。
此辈既粗通文字,自命知识阶级,何不谋严当服,竞出此下策,间接反损碍其生计?盖此等劣迹秽行,倘为人侦知,孰敢任用之?报纸公布之件,尚敢盗窃,如委以职业,托以财务,断无不盗窃之理。至于造谣糊口,尤属无耻之尤。国运方新,彼等先自剥夺其人格,更不计及将来公权及公民之资格矣。
正因自己的作品在故国屡屡遭文痞盗窃,吕碧城不得不远而避之,以免被污染。旅居欧美,除了自己熟稔的那些老朋友偶有来往,凡是中国人聚集的地方,吕碧城干脆一概不走访,省却万千烦恼。久而久之,国语几乎都快要废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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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碧城幼年寓居天津之时,见沪报上关于伍廷芳“蔬食卫生会”的报道,即去函言卫生也是属于利己行为,应当标明戒杀,以弘扬人类仁厚宽恕之道。伍廷芳回函说,原本也是此意,只因担心被人误以为迷信佛学,所以假托以卫生之名,以利于素食理念的推进。那时候,吕碧城的心里就已经蕴藏了对动物的仁爱之情。
1922年吕碧城美国游学归来,家里曾养小狗名曰“杏儿”,全身金毛,十分可爱。一天,杏儿在街上被洋人的汽车碾伤,她不依不饶地聘请律师和洋人交涉,迫使其将“杏儿”送到兽医院检查治疗。
依照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为一只小狗诉诸法律,实在有点兴师动众。但从中亦可看出吕碧城爱护动物之心,实乃拳拳也。吕碧城离开上海时,把“杏儿”赠与好友“尺五楼主”,后来好友来函,说“杏儿”因病死去,埋于荒郊野外,吕碧城十分伤心,特意为“杏儿”作诗一首以表怀念:
依依常傍画裙旁,灯影衣香忆小篱
愁绝江南旧词客,一型花雨葬仙厐。
及至1928年冬,吕碧城偶然看到伦敦《泰晤士报》刊登“皇家禁止虐待牲畜会”之函,曾经萌发的动物保护之念再次怦然而起,当即去函讨论,并拟创办“中国动物保护会”。吕碧城拟设的“中国动物保护会”,在英国“皇家禁止虐待牲畜会”禁止虐待动物、屠杀动物时先使其失去知觉的基础上,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即除禁止虐待之外,还应当戒杀。
为证明自己的言论,吕碧城还列举了旧观念的几个误区加以驳斥。一是认为禽兽为天赐人类的食品,二是认为人类若不屠杀禽兽,那么禽兽将无限繁殖反过来吃人,三是动物的肉脂蛋白和毛皮齿羽丰富靓丽,舍弃了实在可惜,四是动物并非我等族类,不能以人道同等相论。
吕碧城这样反问道:“如果说,动物是天赐人类的食品,那么,人类有时被猛兽所伤,是不是也该认为,人类是动物天赐的食品呢?世界万物,供给人类的物品已经十分丰盛,何必贪得无厌,以惨杀求得额外的需求呢?难道不可以用人造品来代替吗?如果说动物并非我等族类,不能和动物讲人道,那么,是不是说,黑、白、黄色不同皮肤的人类,也可以族类不同之名,互相残杀呢?”
心有戚戚,为众生平等,吕碧城甘愿倾尽全力,去完成这项艰巨而伟大的事业,争取这野蛮世界上的最后一点文明:
吾生有涯,世变无极,惟以继续之生命,争此最后之文明,庄严净土,未必不现于人间。虽目睹无期,而精神不死,息尚存,此志罔替。吾言息壤,天日鉴之,凡吾同志,盍速兴起。
12月11日和12月21日,吕碧城分别致函伦敦“皇家禁止虐待牲畜会”和美国“芝加哥屠牲公会”,提议限制杀戮,倡议素食,非不得已屠杀动物时,应研究采取科学之法,最大限度减轻动物临死前的痛苦。而伦敦“皇家禁止虐待牲畜会”总书记费好穆也欣然复函,感谢吕碧城女士赐函,告知该会在屠杀动物方面研究的科学方法,以及法律要求屠户采取该等方法云云,并附上该会所刊各类书册,供吕碧城阅览。
为以身作则,率先垂范,这一年西方的圣诞节那天,吕碧城对外宣布断荤,成为一名素食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