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怎么也忘不了贾樟柯《山河故人》里的场景:
一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中国男孩,讲流利的英语可是不会说中国话,生活条件优渥可是没有完整的家,就像一颗随风飘零的蒲公英在异国的人海中浮沉,不知何所从来,也不知何所从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他才是一只真正的“无脚鸟”,没有一方土地可以踩实,只能飘……
某天,男孩荡到了海边,看到海水正在涨潮,呼啸的海涛声浸没了双耳,他忍不住说了声“涛……”,泪水一下就噙湿了眼帘。
“涛”是他母亲的名字,也是他找回遗忘多年童年记忆的咒语。
与此同时,那个叫涛的女人正在家里包饺子。
她的心莫名地一颤。
二
很珍惜和老友一起吃饭的机会。
人和人能坐在一起吃顿饭,其实是很因缘聚会的福分。
今天你们能一起吃顿饭,并不代表明天你们还能一起吃饭。
也许这顿饭吃饭,下一餐就要十年二十年之后甚至遥遥无期了。
今天并不是明天的原因,明天也不是今天的结果。因为因缘聚会而凑成的福分也可能因为因缘离散而消弭于无形。
所以很努力去克服心理上的惯性去感受当下的这份福气。
今天吃了辣皮子、韭菜肉和米饭,非常的香甜。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手写一封信给我的老友。对于手机的过于便利有时会嫌烦,反而喜欢古典的方式。
三
《聊斋志异》里有一篇“蛇人”写的挺好,是关于一个养蛇人和自己驯养的两条蛇的故事,讲出了故人的那种依依情分和缘聚缘散的无常。
我不时会想起那一篇文字的结尾:
蛇人悟其意,开笥出小青。二蛇相见,交缠如饴糖状,久之始开。蛇人乃祝小青:“我久欲与汝别,今有伴矣。”谓二青曰:“原君引之来,可还引之去。更嘱一言:深山不乏食饮,勿扰行人,以犯天谴。”二蛇垂头,似相领受。遽起,大者前,小者后,过处林木为之中分。蛇人位立望之,不见乃去。自此行人如常,不知其何往也。
蛇人明白了它的意思,打开竹箱放出小青。两条蛇一相见,立即紧紧交缠得像饴糖一样粘在一起,很久才分开。蛇人祝福小青说:“我早就想和你分别,今天你有伴了。”又对二青说:“小青原本是你引来的,还可以领它走。我再叮嘱你一句话,深山里不缺你的吃喝,不要惊扰过路行人,免得遭受上天的惩罚。”二条蛇都垂下头,好像接受了他的劝告,马上窜起离去,二青在前,小青在后,所过之处,树木草丛都被从中分开,向两边倒去。蛇人久久地站在那里望着,直到看不见了才离开。从此以后,行人经过那一带像先前一样平安无事,不知那两条蛇到哪里去了。
蛇尤如此,人何以堪!
十分怀念和我最好的朋友那些手拉着手、眼恋着眼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