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津。”我冷眼瞧着密室,笑如春风,“养虎为患之意,我已深愔,你说…”
此中杀意何其明显,他稳如泰山,很是难得的笑了,不知从哪掏出来的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此毒其险,唯每月服一粒解药方保来月性命。”
旋即他把玉瓶递于我,我晃晃闻声,足有二十四颗。
“服尽解药方才毒解,主,您是活生生的女人,奴又何尝不是活生生的人,亦有血有肉有情。”
“主享尽荣华富贵,乱世之秋也不过您一言便可安定,您可当奴贪利求名,奴毫无怨言,奴伴你十年有余,主之意,奴往矣。”
我未答,抬腿离去。
身后是熊熊大火燃尽半边天,浓浓黑烟直上云霄,世间再无那副画,再无可牵制我的存在。
仕女图赋予我贵命荣华,就连这身武功内力,也是隐士传于我要我自保,我如庙里的石像,做着画的替代品,而今,我将取而代之。
风住尘香花已尽,是啊,花已尽。
“明日巳安郎君到府,约莫寅时。”常津恢复往常的态度,翻看着手中的竹简,眉头逐渐蹙起,“为贺郎君凯旋,桑将军决意设宴,已发函邀各处主公明日前来。”
“主…”
虽有这守宫砂顶住风头,但锦官城的耳目众多,顾辞入府,怕是在外早已传遍。
我顿足,望了望那苍翠挺拔的柳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萧…巳安郎君的妻儿可会到访?”
常津默叹,“沙场凶险,萧夫人忧思成疾,遂携小公子连夜赶赴北境,郎君闻讯时已获大胜,三日前两人相逢。”
缘这个字,素来难以琢磨,好似苍天的旨意。
“奴有一言。”常津紧攥竹简,抬眸盯着我的背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尚未言毕,他的肩头已被发簪刺破,花簪的玉珠哐啷地响,青衣又重了一色,犹我眼底的怒意,“你既知你是奴,自去领罚。”
“主生于天家,生为天下愁,情丝当断,花开花落已有时,何赖东君主。”常津面不改色,仍是字正腔圆地把话说下去,“今非昔比,人与物早非往,然万变不离其宗,主之命,应控于己手。”
“府内之事处理干净,稍有差池,你该知晓。”
我没有拂袖离去,行至柳树前慢悠悠地躺下,闭眼,思绪似是飘回了那些不知名的岁月。父亲,您说先皇昏庸保不住江山,而今世道已乱,他这招釜底抽薪,诸公尽不敢妄动,这都是命数罢,我当如何啊。
生来国破家亡,偏是乱世神明,真真可笑。
日渐西斜叶随风动,静谧无声一场难得地好眠,忽地一件莲蓬衣覆在我身,我未有动作,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新进的蠢货,一件衣袍给不了你荣华,扰我清梦,是死罪。”
记是那时那些婢女想攀附我,常寻时机送我关怀,欲博我一笑,奈何我喜怒无常,那些个人都踏上了黄泉路。
“芳蕤。”
恍惚间还以为仍在梦境,我抬眸,“郎君之威,看是匈奴再不敢越祁连山。”
“不负所托。”他就站在那里,月光衣他以华裳,鬓间白发丛生,再不复年华,少年郎成了他人父,那些清淡含蓄也已成了稳重冷漠,再勾不起年少时的欢喜。
可为何只闻脚步我便可知来者是他呢。
外男入府之事诸公已知,他先行一步借由查验我清白,是护还是要挟呢,似乎不重要了,“善。”
我拢了拢莲蓬衣,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他弓着身,行礼道:“家有妻儿,请愿让我不再赴北境镇守。”
“弱条不重结,芳蕤岂再馥。”我讪笑,一步步朝厢房走去,他还是保持原有的动作,“郎君之愿,人之常情,我自当允的,只是…”
“巳安郎君的礼数似乎还不够周全,直呼我名讳,以下犯上,军功可抵,然又拿何邀赏。”我笑若春风,未回头看他,只是可惜那轻薄的莲蓬衣,不明不白地被指甲捏了片碎。
既是请愿,既是凭我作主,那么他和常津之别,便是臣奴之别,呵。
厢房内,顾辞正擦拭着新寻来的长剑,寸寸寒芒映在墙壁之上,他的眼神却如稚童般清澈。
他年轻气盛芳华正茂,收敛满身锋芒后,好似只可爱的小狗,我朝他勾勾手,他便弃剑而来,我攀上他的脖颈,吻上那薄唇,嗫嚅道:“你不许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