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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高考结束那天,我爸消失了将近十年

专题: 想法
作者:格格周记 时间:2021-07-22 23:30:56  阅读:131   网上投稿

直到我高考结束那天,我爸消失了将近十年

2021年夏季,刚大学毕业的我留在了实习的公司上班,没有另谋出路,也绝不会选择回老家谋生,哪怕我在这里生活的自顾不暇。

老家,是我一辈子不愿提及的噩梦,但是,我的母亲还深陷在老家的泥潭里,她逃不掉,也不能逃。开始工作之前,我回老家短住了半月,老家还是那样,倒是母亲被胃病折磨的又瘦了一大圈。在老家待着的半月母亲多次对我说“等下一年,你弟弟高考结束,家里就没人了,我就能出去了。”母亲说这话时,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可是母亲熬了一年又一年,熬到今年身体都快拖垮了,还需要再熬上一年。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感伤起母亲这么多年来的辛酸。

这个故事发生在北方一个很远很偏的村落里。母亲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母亲出生时上面已有哥哥姐姐,后来弟弟妹妹又相继出生。在落后又赤贫的家里,外婆和外公因为都是农民出身,教育观念十分薄弱,直到母亲十一二岁,才被上了大学的哥哥送进学校读书。因为家境清贫,外婆无暇一一顾及到她的儿女们,只能任由他们成长发展了。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母亲坚韧、固执、单纯的脾性。母亲的世界很简单,没有人情世故,也没有尔虞我诈,只有非黑即白。也就是这样的脾性,让母亲在以后的婚姻里吃尽了苦头。

有人说九十年代初的深圳遍地是黄金,到处是发财梦。九四年,母亲早早的离开了校园,和同村的伙伴去深圳学习了服装裁剪技术,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母亲在深圳勤勤恳恳学了两年,在服装厂混的也稍有模样,本以为可以有模有样的在深圳发展下去。可家里的人早已为母亲的婚姻大事急的焦头烂额,一个个都说“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该把心收回来在家相夫教子了。”母亲始终单纯,也念家心切,把深圳的职务两手一推就草草的回老家相亲了。母亲到底是个童年缺爱的孩子,直到长大成人,只要别人给一颗糖,说一句爱,内心就已经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了。

母亲和父亲是经表姐介绍,算是相亲认识的。和母亲不一样的是父亲是家里的独苗苗,自小受尽无限的宠溺。因此,父亲在很多时候还只是个孩子,毫无担当和责任感的孩子,父亲只是在法定年龄上算是个成人了罢了。可悲的是母亲单纯又没有过复杂的感情,而父亲不但生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张能言善辩、花言巧语的嘴。在村子里,自然会有一些关于父亲的风言风语。对此爷爷奶奶对这些风言风语反感到自豪和荣幸,他们觉得这是脸上有光的事情,是她的儿子厉害,甚至还几度认为是母亲高攀了父亲。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后来竟成了父亲婚后胡作非为的铺垫。关于这些母亲毫不在乎,一心向着她未来的丈夫。哪怕在初次认识时母亲就知道父亲是二婚,她心里不但没有嫌弃,还多了份怜惜,觉得父亲是婚姻中受委屈的那个人。

婚后,母亲和父亲一起去南方务工,成了九十年代末典型的打工一族。他们一同上下班,日子虽简单,但彼此还算忠诚。很快,父亲的脾性就暴露出来了。他好交友,无论男女,哪怕在婚后也常常和同部门的女同事说说笑笑,甚而到了暧昧至极的地步。他好面子,不但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还爱好请一些酒肉朋友聚餐。母亲当然反对,她是过日子的女人,材米油盐的女人,精打细算的女人;她的一切和父亲的风格都格格不入。因此矛盾常常不可避免的发生,但父亲滑舌,起初争论过后会对母亲道歉和安慰,母亲心软,一次次的原谅,也一次次的重新怀有期待。据说,在当时父亲的工薪远远不如母亲的多,但母亲自始至终都对父亲抱有希望,她始终觉得父亲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婚后第二年,我出生了。母亲不放心把幼小的我交给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照顾,心一狠又辞去了南方的工作。可想而知,母亲辞去的不仅是工作,更是断了经济来源。起初,父亲还会向家里邮寄生活费,渐渐的越来越少,到后来直接断了。母亲独自照顾年幼的我本就不容易,又断了经济来源,可谓是雪上加霜,母亲曾不止一次的打电话哭过、闹过,可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后来,母亲还是从邻居的嘴里听说:是奶奶制止了父亲邮寄生活费给母亲,并且,奶奶还到处宣说“我的儿子真孝顺,把打工赚来的钱都交给了我。”之类的话。母亲得知后,伤透了心,曾几度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愿见人。幼时,我身体也极差,感冒发热是常有的事情。恰巧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里,我又犯了高烧,家里备的没有常用药,也没有雨衣,母亲又怕我淋着,实在无奈便求助邻屋的奶奶帮忙撑伞,然而,母亲在屋外无论叫了多久,里面始终没有动静,反倒是鼾声大起。当时在去诊室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河,这是一条每年到夏季都会河水泛滥的河,当然那天也不例外,河水淹过桥面将近两尺。求助无果后,母亲怕我烧坏了脑子,独自带我去了诊室,怕我淋雨,母亲找了个很大的尿素袋子在我身上包了一圈又一圈,母亲不敢过桥,出门前她找了一个很结实的木棍子当做她的第三条腿,就这样母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木棍在前面探路,每一步她都走的小心谨慎而又坚定。后来,我病好了,母亲却因淋雨病倒了。直到现在,我细想起来也从没有听母亲说过奶奶的半点不是,倒是奶奶,常常在我耳边说起母亲的种种不好,这在后来我稍微懂事一点时,还常常忍不住的埋怨母亲不通情事理。现在想起来我才是那个最应当感到羞愧的人。

后来,母亲迫于生计的压力又回到原来的单位工作,这个时候母亲的待遇比之前差了很多。

她是忍着痛把我留给奶奶照顾的,她怕我受委屈,起初必定会每天打电话给奶奶,但奶奶不屑,父亲又埋怨母亲浪费话费,后来电话渐渐少了,就这样一切好像趋于稳定,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

零二年,我不满三岁,妹妹又出生了,对于这个本就不太和谐的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个灾难——只因是个女孩。在奶奶那一代人的观念里,如果一个家庭没有男孩,那么这个家是无法强大起来,会遭人白眼的。妹妹没有出生多久,奶奶就首先打听到舅舅那边想要个女孩子,舅舅是因为生育计策才不敢超生的。舅舅是文化人,纵然想要但也十分尊重母亲的决定。母亲护子心切,看到任何人都会警惕的严防死守,包括父亲在内。可笑的是,父亲还连同奶奶一起说服母亲说“咱养不起,不如跟着她舅舅过好日子……”妹妹就这样出生了,在不受待见不受欢迎的情况下出生的。妹妹是母亲亲手带大的,她实在怕妹妹一不小心就会被送走,妹妹刚出生那几年,她一直跟着母亲父亲在南方生活。母亲工作的地方没有小朋友,妹妹的整个幼年都是自己在和自己玩。听母亲说,妹妹小时候因为营养跟不上,长的极为瘦小,当时父亲虽在身边,然而他不但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妹妹还成了他寻开心的玩物,整个童年妹妹对父亲的印象都是极为恐惧。母亲愧对妹妹,和父亲争执不断,但这并没有能使父亲收心,反倒加快了他离开家的进程。终于在妹妹两岁时也被母亲送回了老家给奶奶寄养,从此我的身边多了个胆小、谨慎、瘦弱的妹妹。

二十世纪初的乡村依旧很闭塞,这里生活的人思想也极为落后和保守。“生儿子”这件事倘若母亲没有完成,她不但定会成为全村人的笑柄,还会被奶奶逼迫着离婚,让她优秀的儿子再另娶。零四年,弟弟出生母亲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这次她彻底的辞去了工作,全身心的投入了照顾我们姊妹仨上。儿子的出生让父亲喜上眉梢觉得在村里长脸了,他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他只扮演了爷爷奶奶的儿子这个角色。

我们姊妹的出生家里难以住下,爷爷奶奶便搬了出去。少了找母亲麻烦的人,这让母亲感到安慰。家里的发展模式也应了那句“男主外,女主内”,父亲外出务工,母亲照顾家庭,看起来一切和谐。母亲实在信任父亲,她相信父亲每天都电话粥就是最好的表白,她相信父亲对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因此她不向父亲讨要一分一毫的生活费,起初父亲还自觉,后来越来越少直至一分都不再寄给母亲,母亲心大,觉得他会自我管理和规划。家里清贫,哪怕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母亲也没有向父亲说过一次。母亲能忍,没想到这也是母亲苦难的开始。那时每天的早饭是我们姊妹仨最期待的时候,母亲会煮三个鸡蛋分给我们一人一个,我们姊妹还常常会因为鸡蛋的大小挣的面红耳赤,有很多次我看到母亲躲到一旁好像在偷偷的抹眼睛。尽管这样, 母亲在面对我们时依然会挤出笑容并且很公平的让我们姊妹仨轮着来挑选鸡蛋,今天我先挑,那明天就是妹妹,以此类推。分好鸡蛋之后,母亲会挨个的给我们调鸡蛋,这是母亲的独特做法,她先给我们放上一两滴香油,再放一小撮盐巴,最后用勺子把鸡蛋捣碎。母亲总是先看着我们吃,最后才默默的拿起自己的大蒜和馒头来。这是我至今为止记忆中最清晰的片段。

六年级时,我开始了住校生活,那时需要母亲车接车送。在一次放学后,我怕母亲劳累很自然的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然而等了许久,电话那端却传来停机的声音。小小的我心里竟没有失落,却有一个强烈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母亲告诉我父亲刚去了南方。我怕被母亲教训,没有把自己的预感和母亲讲。这个感觉越来越强,我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寻着父亲仅存不多的物品,最终我锁定了父亲曾当做宝贝的手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颤颤巍巍的打开了手机里的每条信息。天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但该发生的事情终归会发生,在信息一栏我清楚的看到一个叫“刘红”的女人频繁出现在通讯记录里,我不敢再往下翻看,里面有过多暧昧露骨的话在刺激着我曾尊敬过的父亲。我知道这不是母亲想看到的结局,悄悄的把手机藏了起来。当时我还在天真的想着“等父亲回来我要好好拿手机质问他才好,他一定也会像我认错一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及时改掉。”我是如此的信任他,然而信任有多大,失落就有多措不防及。他再回到家的那一天我等了很久很久,同时也兴奋极了,一是觉得父亲终于离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二是我可以公道的为母亲做回主了。那天我才拿起手机仰起脸要质问父亲,话还没有讲完,父亲神色就开始变得紧张,随后连哄带骗的把手机抢了过去,手指快速的按着键盘销毁证据,当我意识到下意识要去抢拿手机时,父亲已经把作案记录销毁的一干二净。父亲知道打消我疑虑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对我继续撒谎,用谎言掩盖谎言。父亲随机轻松的对我说道:“你还小,不懂大人的难处,她是爸爸的一个同事,一个人在外面打工,爸爸和她在工作上只是互相帮助,你妈妈会理解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妈妈,但是你妈妈脾气太犟,她知道了会吵架的,你想我们吵架吗?”父亲见我闷不做声,又补充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和她有任何联系了。”而我,竟然信了,只因为他是因为父亲。

很快,父亲又去了南方。这次,他杳无音讯三年。那时我不满十三岁,妹妹十岁,弟弟不及八岁,一切都才刚刚开始。那三年父亲不但和母亲没有联系,和爷爷奶奶几乎也断了联系,奶奶爱子心切,逮着机会就向左邻右舍讲母亲的不是,今天说母亲进门这么多年从没有喊过“妈”真是不孝;明天又说母亲是一个连丈夫都看不住的女人……母亲能忍,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母亲的念头当时只有一个,就是无论如何把我们姊妹仨抚养成人。大概就是这个信念,我们熬过了无数个艰难的岁月。

也是十三岁那年,外婆病重,家里所有的亲人都轮番在病房照看外婆,该出力的出力,该拿钱的拿钱。只有母亲是个特例,她没有拿过一分钱,也没有出一份力。我到底不清楚母亲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只知道在外婆入葬那天母亲哭的最凶,好几次都几近昏死过去。母亲在外婆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可母亲失去了母亲,母亲再也不是孩子了。

直到外婆入葬,父亲不但从未出现过,奶奶还有意无意的对我说“死了也好,活着你妈还要糟蹋钱给她治病。”我心疼母亲,极力劝说她和父亲离婚,但母亲始终不肯,她怕自己带不了我们姊妹,也怕我们过的不好。外婆去世后,母亲变了,变得无坚不摧,也变得终日郁郁寡欢,暴躁易怒。三个孩子的吃、穿、生活、教育……全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为了照看我们,母亲不能离开家去工作,这意味着我们断了收入。好在母亲会裁剪的手艺,可以在村子里做些零工赚些生活费,这是我们当时唯一的收入来源。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我们姊妹内心都极度缺乏安全感,脾性也格外敏感。孩子的自尊心是极强的,左邻右舍无意中提起父亲一词,我们都会感到强烈的感的羞耻和不安,有人群在谈话聊天的地方,我们都会觉得议论的是我们。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姊妹常常刻意的避开有人的地方出门。

因为是家里长女,自小我比弟弟妹妹承受着更多的矛头。初三那年,奶奶又把偏见给了我“你是老大,女孩子读书有啥用,不如出去挣钱给弟弟妹妹赚点……”母亲得知后和奶奶大吵一架,最终母亲吵赢了,可当奶奶离开后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了,哭的撕心裂肺,怎么都拉不起来。母亲心里明白,父亲没有完全消失,他和奶奶是有联系的。

我内心有太多不甘,便通过奶奶拿到了父亲新的联系方式,又想方设法的获得了父亲的qq账号,我以陌生人的身份添加了父亲为好友。正是这个举动让我后来看到了他的面目有多肮脏。起初我只是想了解父亲的生活状态以及试着说服他多回家看看孩子父母的心态,然而不但事与愿违还丑态百出。添加好友成功后,他对我这个陌生人很献殷勤,隔三差五的道早晚安,甚至“宝贝、亲爱的、想你、爱你…”之类的词信口捏来。同时,他一边对外宣称自己单身,还一边诉说着自己感情坎坷。我彻底心灰意冷,忍耐很久之后告诉了他我这个陌生人是他的女儿,告诉他还有妻子,子女。而我自此进了他的黑名单。他又从我的生命里消失的一干二净。而这些母亲都不知道。

高中时我的成绩一般,但母亲始终没想过放弃让我读书,为了方便我们上下学还在县城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母亲不但负担着我们姊妹的学费还负担着我们的生活费,她只有没日没夜的工作才能维持我们的生活。其实母亲的身体素质已经很差了,她依靠药物缓解压力和情绪,也依靠药物治疗因工作积食引起的胃病。弟弟妹妹不愿和父亲讲话,向父亲索要生活费的事自然由我担起。这时父亲已经愿意接母亲的电话了,我怕他们在电话两端争吵每一次通话几乎都是我来完成的,但每一次通话他显得都惊慌失措。尽管如此他在外面依旧风光无限,对家里的赤贫不闻不问。我们拼尽全力才得来的生活,不过是普通家庭正常的生活状态罢了。整个高中时代,因为家庭的原因,相比同龄人我成熟、自卑很多,这些最终只塑造了我强大的内心。

高考结束后,我逃也似的填报了上海的某个院校。得知我要去上海读大学后他却破天荒的回来了,对外到处宣称:“要送我去上海上学。”对他来说这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我没想到他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只是在我生命里,他错过了我需要他的时候,现在的出现,也大可不必。他没有承受过我的苦难,凭什么享受我的光芒。

后来,我和自己和解了,对他没有怨恨,但也不会再有感情了。对老家仅有的怀念,大概只有母亲了吧,也许再等上一年她就没有可以牵挂的了,再等一年等我工作稳定也许可以和母亲在这里和母亲凑合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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