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点一点地,将金色的余晖洒向了海面。
海面上那曾经的湛蓝与金色的余晖交映着,渐渐地变成了一片浓浓的紫红色,染红了海水和天边。
这是一天中海湾里最富有色彩的时刻了。
Jimmy独坐在房门前大大的木质平台上,默默地望着入夜的海面。
路蔓已经搬离海湾一周了。
在过去的一周里,Jimmy在拼命地工作着。
他发现只有在忙碌的工作中,他才会暂时将路蔓给忘记。但是哪怕是在歇下来的短短的数秒钟内,路蔓那挂着泪水的面孔,那被海风吹乱的散发,以及在雨中驾车离开的样子……都会顽固地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继而,那一份被他压抑在心底的痛,又会悄悄地浮了上来,如一只巨手紧抓着他的心。
整整一周,他都没有回到海湾里。
工作得实在累了的时候,他就回到自己在医院外的宿舍里倒头睡下。
而那一块孤独,阴郁的幕布重新遮住了他的脸,就像经过了美丽的春天和炎热的夏天后,重返大地的冬季。
从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工作着的Oily和护士们的表情中,他可以看到那个正在疯狂着工作着的,悲伤着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对周围人的容忍度似乎降到了零点。与他一起工作在手术台边的助手们,因他那阴郁着的面孔而变得小心翼翼,他们尽量准确地做好每一个属于他们的动作,尽量避免出错而引起他不满的低声的斥责声。
就在昨晚,当他驱车回到海湾,路过万叔家的餐馆的时候,他曾经忍不住将车停在餐馆对面的马路边上,静静地坐在车里,在昏暗的路灯的照射下透过餐馆的大玻璃,看着正在餐馆里忙碌着的路蔓……
海湾里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没有遇到路蔓时候的样子。
而在这个美丽的黄昏里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辆耗尽了汽油的吉普车,如一堆废铁似地瘫倒在门前的椅子上。
他的手里抓着一瓶从冰箱里找出来的冰啤酒,打开盖子吞咽了一口;那冰冷的感觉流淌过他的胸膛,将那一片沉淀在胸中的阴郁冲开了一个口子。继而在那片冰冷淌入腹中的那一霎那,那个口子又顽固地愈合了,那块巨石却仍堵在胸口,让他无法喘息,让他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都来自于对一个普通女孩的思念,和那一份他无法阻止的失落感。
将啤酒瓶放置在身边的木质方桌上,Jimmy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远处海面上的那一艘帆船,已经被由紫色演变而成的玫瑰红色的余晖给罩住了;他不明白在这个黄昏里独坐观海的他,为何忽然注意起了那一艘被他视而不见了许久的帆船。
“我曾经对路蔓说过会带她和明明去航海;我还对她说过,要带她乘坐直升机俯瞰海湾……我以为我有得是时间与她一起做这些事儿……而那些时间却在整日整夜地忙碌中悄然逝去了;在她居住在这里的这几个月中,我却没能腾出空来真正地陪伴过她,反而让她不停地为这个海湾而工作着……”
Jimmy的心被那一只内疚的大手给拧了起来;路蔓那总是挂着安静祥和微笑的面孔,那透着柔弱的眼神,以及她那坚强挺直着的脊背……慢慢地,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在Jimmy的眼中,路蔓的美丽是罕见的:那是一种自然的,不加任何修饰的美;那种美是由许多的,相互矛盾着的混合元素所组成的:她的柔弱中包涵着一份超出常人耐力,她的平淡中却彰显着一份不加修饰的艳丽。她就像海滩上年年盛开着的紫色太阳花,在没有人给予特别的关怀和照顾的情况下,在被人们忽略了的时候,忽然在早春的寒风里绽放了出来;根扎入沙土中吸允着所能寻找到的水份;花却开得靓丽耀眼。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在她那惊艳的美丽中,她又是那么的朴实无华和默默无闻。
“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克强……”
路蔓那细弱的声音,又在Jimmy的耳畔喃喃地响起。
他想起了她那张被泪水所覆盖着的面孔,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相信,路蔓说出的话是真的。
Jimmy拿起手边的啤酒瓶喝了一口酒,努力地想将路蔓那带着困惑表情的面孔给暂时忘掉。
他发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流着泪的路蔓,因为她那悲伤着的心不知怎的,也会让他的心同样的疼痛着。
“万克强能带给她快乐吗?如果他能够让她快乐起来,我可以放手,只要路蔓能够真正的快乐着,只要…………”
Jimmy压下了从心底浮上来的这个念头。
他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背后山坡上的那一些被丛林环抱着的墓碑,在半醉的恍惚中,好似看到了在睡梦中曾经出现过的,身着白色长裙的Mary。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一位与路蔓的曾祖叔公路敬儒有着刻骨爱恋的祖先,此刻好似正站立在山坡上俯瞰着他……
“……Jimmy,别喝了,我知道你的痛,但是我想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放手……”
Jimmy似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Mary用她那柔软的英伦口音所说出的话语。
他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着。可是飘进耳骨里的,是归巢鸟儿们的鸣叫声,和涨潮的潮水拍打着海岸和岩石的响声。
从山坡上吹过来的风犹如一直温暖的手,轻抚过他的面孔。那一阵风并没有在他的面孔上停留,而是吹向了远方,并在平静的海面上吹起了一丝波纹。
Jimmy忽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他自己就是转世而来的Mary;而路蔓,就是转世而来的那一位曾祖叔公路敬儒。
他们带着在那一生一世中无法完成的爱恋,情感和刻骨的遗憾,又转世回到了这里;而这一世的爱恋也同样隔着重重的山水,同样承受着磨练和考验……
“Jimmy,请把握这一世你们的相遇,如果错过了,还不知要在红尘中轮回多久,才能修成下一世的相遇呢……”
那个温柔的女声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忽然,那呢喃声充斥着正个海湾,变成了拍打着海岸的巨浪声。
Jimmy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门口木质大圆桌前的户外沙滩椅子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漫天的繁星正在静静地对着他眨着眼睛。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闪烁着的南极星,忽然想起儿时的夏夜,与父亲一起坐在这片星空下时,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当年我们的祖先航海来到南半球的时候,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水手们会在天空中寻找着南极星;只要找到了南极星并朝着南极星的方向航行,就不会在海洋中迷途了……所以,每当你迷路的时候,就看看南极星,相信它会给你指出你想要的路线的……”
Jimmy眯起眼睛望着在漫天的繁星中最亮的那四颗星星,祈求着南极星将他带出这一片欲罢不能的爱的迷雾。
木质圆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Jimmy有些神经质地抓起手机,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这个电话来自于医院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挂断它。今夜的他是疲惫的,没有力气再次回到手术台边,回到那充斥着紧张气氛的急救室里去……
手机亮起的荧光屏上,显示出Jessica的名字,继而一行英文小字跳了上来:
“Jimmy,你在工作吗?有空在脸书上与我视频。我找到了有关Mary和她的中国爱人的其他线索,我会联系路蔓……”
Jimmy点开了脸书通话视频,在几声铃响后,Jessica的那一张挂着兴奋的微笑的面孔,在手机荧光屏上显现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