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生日过后,她跟欧亦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譬如说,夏天坐在欧亦的副驾驶座上时不再是消极沉默加欣赏沿途的风景了。她开始主动找欧亦说话,跟他讲讲平凡的一天里又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有意思的事情,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路上也没能让欧亦插得上话,欧先生淡定地握着方向盘,时不时陪个笑再点点头,全程微动作同夏天互动。末了,夏天来一句:“哎呀。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欧亦微笑:“嗯,有点吵。”
夏天眼睛一瞪,正襟危坐,不出声了。
欧亦补充一句:“我以后都不用开音乐了。”
“我可以理解为,我的声音比音乐还好听吗?”
欧亦迷之微笑,在某个路口停了下来,对夏天说:“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夏天的目光一路随着欧亦而去,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背影颀长而坚挺,深色系的欧亦比少年时更加沉静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愈发成熟稳重,欧亦在夏天的人生中间缺席了几年,但是不曾改变的是在茫茫人海中他依然是一眼望去最出挑的那个。欧亦快步拐进了一个巷子,就消失在夏天的目光之中了。
夏天不禁有些失落,看着欧亦消失的那个巷子口慌神,她就保持着一个动作呆呆地望着,直到欧亦手中拎着一个食品包装袋依然风姿绰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夏天低落的心情又同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起来了。
“给,城西的生煎。”欧亦上车之后将包装袋递到夏天的手上,边系安全带边说道。
“城西?”夏天这才往周围看了一圈,发觉果然不是之前熟悉的场景,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反射弧够长,想来平时这么长的时间早该到自己家楼下了才对。“所以,你特地绕过来买?”
“你饿了,我就先带你来吃点东西垫垫。”
“谁跟你说我饿了?”
“我听到了你肚子叫了。”
夏天条件反射似的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太丢脸了,不仅没有意识到路线不对,连什么时候自己的肚子出卖了她都不知道。夏天低头默默地看了眼包装袋上色彩鲜艳的“城西生煎”几个字,这下脑袋十分争气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说:“你绕那么远,就为了到这家来买生煎。我记得公司楼下有一家生煎也不错,你……”
“我记得你跟木樱都喜欢吃这家的生煎,不过我猜,你应该很久没有吃到过了吧。”欧亦声线清冷地称述着。
夏天现在有个毛病,一遇到她不想要参与的话题就闷在心里,用沉默应对。后来跟苏叶住在一起,虽然两个人都已经是成熟的大龄女青年,关系又好,但是天天住在一起也生活中也难免会有磕磕碰碰,每次眼看着俩人之间要开始口角战争,夏天都能及时刹住,不发一言。苏叶那个暴脾气也一下子没有了,只得最后讲一句:“你现在这个性别把自己憋成抑郁症。”
欧亦见夏天捧着生煎不吃也不说话,说:“冷了就不好吃了。”
夏天:“谢谢。”
“木樱吃不到了,你应该替她多吃一些,而不是陪着她不吃。”欧亦一边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十分正经地说道。
夏天突然心里一暖,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话语来填补她心里的那块破了皮的地方,夏天知道,欧亦的意思是,让她好好生活,带着木樱的那份。她点点头,握紧了手中还散发着热度的包装袋,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欧亦再说:“对了,前几天徐怡托人给我带来了两张她在S市画展的门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徐怡?陆大神前女友?”夏天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她捋捋散在自己脸颊上的头发,朝着欧亦就是眼前一亮。
欧亦笑着点头。
“去去去,能见着她人么?”夏天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三抖。
“这么想见她?”
“如果她现在也单身,我去撮合撮合,说不准她跟我言之哥又能破镜重圆呢。你不知道陆言之逢年过节被家里人催成啥样儿了,谁不知道他心里还是忘不了徐怡啊。”夏天侧着身子,安全带勒得她有些不大舒服。
“你希望陆言之跟徐怡重新来过?”
“嗯,我最近几年想了很多,我一直挺喜欢徐姐姐的,虽然我不能理解她当初的所作所为,但重要的是他们俩能互相体谅对方就好了啊!”
“苏叶呢?”
“苏叶有男朋友了呀!所以我就更加替言之哥着急了,连苏叶都放弃他了。,我怕他最后真的孤独终老了。”
欧亦挑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说道:“我看陆言之倒未必这么想。”
“啊?”
“徐怡和苏叶,陆言之真正放在心里的是谁,他自己应该比你清楚,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替自己操心操心。”欧亦说。
“嗳,你这话……算了算了,反正说也说不过你,画展什么时候?”夏天朝前方端坐了身体,这下不嘞了,喘气都顺便了不少。
“九月份。”
“那还早啊。”
夏天那时候随意的一句还早,想也没想,几个月之后的九月份,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苏叶边吃着夏天一手捂回来的生煎包,边拿着手机把吃前拍的照片加了个滤镜,发朋友圈,她最近特别喜欢在朋友圈里分享生活,就连喝的碗青菜汤她都要附上点回归大自然的文字。
所以当她看见“城西生煎”四个字的时候,她也有点蒙圈。夏天刚回来的时候,她曾经提议一起去城西吃生煎,夏天黑着脸拒绝了,至此,她也就没提过这事儿,今天主动带回来跟自己分享,不管夏天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变化,总之有的吃就是好事。
苏叶配文:宝儿带的生煎,打城西来,深得吾心。
不一会儿,苏叶的图片下面就开始热闹起来。
田晨:亲爱的,多吃点。
毓玫:我的地址:×××,告诉宝儿,不能偏心。
周正:Fuck,我闻到了我表哥身上有一股包子味,源头原来在这儿。
童璟:相信我,这个点儿给你带吃的,她一定是嫉妒你比她瘦!你要抵制住邪恶的欲望!
……
苏叶津津有味地翻着评论,让夏天给她递了杯水,喝水的间隙,又跳出来一条未读,她点开一看,就看到了下面这行字。
欧亦回复周正:这是我买的。
苏叶看着盒子里没剩下的几个生煎,心一颤,冲着厨房喊道:“夏天!这玩意儿哪来的?”
夏天从厨房探出头来:“你管他哪儿来的,能吃不就行了。”
苏叶喝了口水,跑到厨房,一本正经地问:“如果欧亦知道我把这么生煎都吃了,他会怎么样?”
夏天:“你都吃啦?”
“还有俩!”苏叶憋嘴。
夏天一笑:“还有俩留给我。欧亦买的,他让我替二姐多吃点。”
苏叶啧啧吧唧了两下嘴巴,说:“欧亦对你真的没话说。”
“是啊,他人很好。”
苏叶白眼:“只是对你好。至于人好不好,还真不好说。”
夏天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将切好的蒜泥放到一边,双手环胸,歪着脑袋拧着眉毛:“三姐,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欧亦那么有敌意啊?”
“因为他太招人喜欢了啊!”苏叶眼睛一瞪,一副你傻啊的模样。“咱宿舍四个人,有俩喜欢他得没得命的姑娘,还有一个有恋哥情节的妹妹。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啊天哪,你说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打住!你说谁苍蝇啊!”
苏叶呵呵一笑:“我这是夸张的修辞手法。”
“你这哪是夸张啊大姐你这是脑子短路了。我看你也说不出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来。”
“嘿嘿。知我者小妹也。”
夏天继续十分鄙视地看了苏叶一眼,去冰箱把晚饭的食材都拿了出来。
苏叶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忙的意向,自从她不再给陆言之准备药膳了之后,是越发地懒惰,直至如今索性放开了手把自家厨房全权交给夏天了。“不过我看你现在对欧亦也不是那么排斥了,有戏!”
“我跟他有没有戏得看老天爷的心情了,我们晚上有没有饭吃还得靠苏小姐您啊。还不快来帮忙。”
苏叶乐呵一笑:“好嘞,不过你明天能不能跟你家欧先生说一声,让他别老在我动态下面乱蹦哒,一来我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我就瘆得慌,二来万一哪个脑残以为我跟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怎么办?我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夏天用食指戳了戳苏叶的脑袋,说:“全世界都知道你有男朋友,没有人会误会你勾三搭四的。”
苏叶愣了几秒,突然抓住夏天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夏天的眼睛,嘴巴动了动,吐出俩字:“会的。”
夏天石化,内心千万头羊驼在崩腾,吓死宝宝了。
S市的初夏,是个非常浪漫的时节。过了梅雨,蝉儿又开始稀稀疏疏的叫唤起来。
欧亦今儿个徒步从已经枝繁叶盛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面走时,撑了把雨伞,恰好被陈总监撞了个正着,陈岑一副不得了了吃了苍蝇一样嫌弃的表情:“我去,你换风格啦,矫情风还是伪娘风?”
欧亦难得正经地回应了陈岑的不正经:“又到了一年一度洋辣子开始繁殖时节,生命安全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显然后者一脸懵逼,觉得欧亦偶尔发个神经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随他去了。
欧亦今天下班得早,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车停在距离夏天公司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车位上,然后在万里无云也没啥太大的阳光的傍晚撑着把伞在大街上旁若无人昂首阔步,回头率百分之三百,所谓一步三回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欧亦小时候并不是那种特立独行标新立异的叛逆少年,他所吸引的目光,大多是由于他气质出众的外貌,多是溢美之词。像今天这种招来大批回头率,然后窃窃私语中多是跟陈岑一样觉得这是个长得帅一点的二百五的情况,在欧亦的人生中实数不多见。
欧亦面色平静地朝着夏天的公司走过去,围绕在周遭的空气凉了一些,风夹着点雨星子飘落在了欧亦的鼻尖上,帅哥笑了,心中默默地背了句古文,众人皆醉我独醒。
夏天看到欧亦的时候,他站在暴雨中,撑着伞,笔直的挺立着。她看着离她不近不远的大男孩,听着身旁嘈杂中几个恰能听得清楚的声音。
“啊,这暴雨看着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的样子,我要怎么回家呀!”
“谁知道大晴天的末了,老天爷给咱整这么一出猝不及防。”
“啊啊啊!为什么偏偏今天出门没看天气预告啊!”
“那雨中撑伞的机灵小哥谁啊,这么有眼力劲儿,他肯定气象学毕业的。”
“我不造他哪儿毕业的,我只造他接的人是多么多么地幸福。”
……
夏天笑着跑到欧亦的伞下,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臂弯,下意识地朝着刚刚说话的那群女孩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告诉她们,我就是那个幸福的人儿啊。
欧亦揽过夏天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夏天也不排斥,笑着问:“你是不是偷偷学了气象学。”
欧亦一边走一边避开水深处。回答道:“我只是看了天气预报。”
夏天点头,她回国之后倒是出门从来不看第二天的天气,以至于她经常性地变成落汤鸡。
夏天见欧亦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车呢?”
欧亦说:“你们公司所处的地段地势比较低,S市的下水道系统短时间内应付不了突如其来的暴雨,水往低处流,车子一熄火,可就不好玩了。”
夏天听罢,回头看了眼鸣笛声大噪的地段,已经堵成一条长龙了。
夏天默默地给欧亦竖起了大拇指。
欧亦微笑:“是不是越发觉得我很厉害了。”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啊,人中龙凤。”
欧亦将夏天再往自己的身边紧了紧,生怕雨水淋了她。“人中龙凤给你当司机,是什么样的感觉?”
“飞一般的感觉。”
心情轻得仿佛可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