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业樟放下电话，眉头紧锁着。
本以为如果能联系到丁琪，她会卖他一个面子从法国回来，那样董令昌必然有救。但现在在那么多非洲人民面前，个人的是非恩怨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想起豆丁，他又心疼不已，他得帮她。他掏出了烟，决定抽一根，用焦油的清香让自己清醒一下。烟雾缭绕中，他似乎看到豆丁那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好像在说着卢业樟帮我。
豆丁的眼睛生的极美，眼白部分纯白洁净，瞳仁漆黑乌亮，却带着一点点琥珀色，温柔中有点清冷，带着柔媚，有点猫眼的感觉。
他心头更烦了，吐掉了刚刚抽了几口的烟，他决定先回病房看看，出来这么久，不知道豆丁难为成什么样了。
一路上，他眼前不断浮现出豆丁的眼睛。
当初也就是这双眼睛吸引了他，从而深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卢业樟步行，有些急促地走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虽说是盛夏，这路上因为路两边高大茂盛的法国梧桐，依然是清凉的，路上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家属，都如卢业樟一般形色匆匆，满腹心事。
走进了住院部，看着当年市委书记提笔的“住院部”那几个飘逸大字，他想起了苗苗、丁琪和这座医院的历史，当初那场医疗改革可是闹得全国皆知。
瑞都第一人民医院始建于00年代初期。
当年瑞都可用财力8.2亿元，财政供养14万人，拖欠教师、公务员工资现象普遍存在。政府财力主要保开门、保吃饭、保政府运转，无力投入社会事业，多数乡镇部门处于"投入少—运转难—服务差—收入少—运转更难"的恶性循环之中。
同时，医院的境况也很艰难。当时瑞都卫生局做过调查，改制前，全市2/3的医院运营困难，职工工资都发不上，而大医院又拥挤不堪，导致百姓看病困难。
究其根源，当时的问题来自于供需失衡，瑞都医疗资源严重缺乏，要解决老百姓就医难的问题，就要增加医疗资源供方的能力。
因此，瑞都政府决定进行医疗改革。医改的总体思路是，凡是老百姓需要、社会资本愿意干的、有积极性有能力干的，尽量让社会资本干，实现办医投入主体多元化。
最后瑞都人民医院被省人民医院收购，完成了“社会资本投资办医”的第一轮改革。
这次医疗改革，效果是明显的，瑞都人民看病难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医疗服务能力和质量大大提升，瑞都医疗走出了困境，盘活了整盘棋。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医疗资源得到了明显扩张，但优质医疗资源仍然短缺。顺应时代潮流，同时也为了满足当地患者对优质医疗资源的需求，瑞都市政府明智地向现实妥协，2001年由政府财政全额出资兴建、总投资25亿元、占地面积500亩、批准3000多个编制的瑞都市第一人民医院正式开诊。
相较于瑞都人民医院的底蕴深厚，瑞都第一人民医院朝气蓬勃理念先进，特别是建院初期，大批年轻的高精尖人才的引进，给这座新兴医院奠定了必然崛起的基础。
苗苗、丁琪都是那时进的这家医院，两人在医科大学时都是高材生，在工作岗位上更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
苗苗性格温柔谨慎，丁琪胆大利落，几年下来，两人在脑外科名声已是响当当的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苗苗跳槽去了瑞都人民医院，院领导开出了很多优渥的条件都没挽留住。
苗苗也确实厉害，去了瑞都人民医院一两年的时间，又混的风生水起，年纪轻轻的就是脑外科的领军人物了。
后来因为情伤，去了法国，就没了音讯，据说现在在法国某家私立医院做业务院长。
如果苗苗在就好了，苗苗性格更谨慎冷静，由她给董令昌做脑部手术更是万无一失。
想到这儿，卢业樟苦笑了一下，苗苗即使在本地，她也不会来做这个手术的，她恨他，他知道。
他们结束的那个夜晚，她漂亮的眸子里毫无感情，清冷一片。
他知道，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因为病房在三楼，电梯人多拥挤，卢业樟懒得等，就走了电梯。好在他人高腿长，爬楼梯到三楼也不费劲。
他刚走出二楼楼梯口，走廊右侧窗口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身材高大粗壮，大夏天的却戴着鸭舌帽，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他身上那种浓浓的杀气，卢业樟感觉得到。
他在东南亚那么多年，枪林弹雨中滚出来的，有着鲨鱼一样敏锐的嗅觉，那个人身上杀气太重，虽努力掩饰，他还是察觉了。
他面色如常，继续向前走着，顾西城说的没错，他们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不能打草惊蛇。
到了病房门口，只见得里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门口护士才知道是一群要账的。
他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拉着豆丁走了出来，里面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几个民警在，董师母和儿子不会吃亏。
“我送你回去休息，今天不去公司，休息一天。”他看着她，宽厚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他感觉得到，她还在微微发抖。
这次她没拒绝。
“卢业樟，他们说董老师非法集资。”豆丁摇了摇头，“你信吗？”
卢业樟沉思了一下，想起走廊窗口那个肌肉隆起的人，他实话实说，“我对董令昌不了解。”
“我了解，”豆丁忽然情绪很激动，“你知道他们家现在还住在安顺小区吗？你知道他吃碗面连加点牛肉都舍不得吗？”
卢业樟知道安顺小区是河东的一个安置小区，年代很久远了，他前几天和市政府的一位朋友吃饭，听说政府有意重新规划那片地，小区可能要拆迁。
“如果他非法集资，那钱呢？他好歹再买套房子吧！”豆丁和董令昌认识这么多年，她对董令昌是很了解的，他虽然在瑞都生物科技身居要职，但他为人严苛清廉，不贪不抢不接私活，靠的就是工资，再加上师母长年闲居在家，儿子大学，一家人过的也就是普普通通人的生活。
她还记得某次坐董令昌的车，那辆买了很多年的大众，摇摇晃晃的，车况之差，让她不想再坐第二次。
她曾开玩笑问：“董老师这么节俭，是不是存钱给儿子娶媳妇？”
董令昌也玩笑回答她：“另有他用，要不给你当嫁妆吧。”
那时她想，董老师虽然严厉，但还是蛮会开玩笑的啊！
听那群陌生人说董老师非法集资，她就觉得可笑，董老师不需要，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可那群人手里拿着欠条，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