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典句出自[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注释:
①幽州台:即蓟北楼,故址在今北京市大兴。燕昭王为招纳天下贤士而建。
②前:向前看。
③古人、来者:那些能够礼贤下士的贤明君主,指燕昭王。
④念:想到。
⑤悠悠:形容时间的久远和空间的广大。
⑥怆(chuàng)然:凄伤的样子。
⑦涕下:流眼泪。
译文:
先代的圣君,我见也没见到,后代的明主,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到宇宙无限渺远,我深感人生短暂,独自凭吊,我涕泪纵横凄恻悲愁!
赏析:
陈子昂是初唐提倡风雅,进行文风改革的重要诗人,而他最为人们熟悉的是《登幽州台歌》。当时,陈子昂随武攸宜征契丹,由于武攸宜不谙军事,他曾屡次进谏,不被采纳,致使屡屡失利,他心情颇为抑郁,想起当年燕昭王高筑黄金台招贤纳士的往事,感慨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于是吊古伤怀,而有此诗。
一般的读者很少会知道到此诗写作的“时代背景”,但还是一读之下,便被感动,这说明其中肯定有超越时代的东西,而不受时空的拘囿,正是真正的艺术品的根本特征。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当我们弄清了某某作品的“时代背景”时,对它的感受反而减淡了许多,因为我们通行的“时代背景”解读法限制了人的超时空的审美想像。
从超越时空的意义上看,《登幽州台歌》已经超出了原有的怀古意义,而是表达了深沉的悲剧意识,从中透显出了人的“觉醒”:当你独立于天地之间、直视生存真相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你正处于空虚与惶恐之中,你会询问自己的价值与意义何在!“古人”和“来者”似乎皆不足为凭,过去和未来也似乎难以为据。那么,人难道就在这种困境中绝望了吗?不,个人也许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悠悠”的天道却是永恒的。只要你将有限的生命融入到无限的天道中,你就会在“悠悠”的天道中获得永恒。这是中国主流文化———包括儒家文化与道家文化———的共同特征,儒家文化强调个人要在向社会集体、道德本体、永恒天道的融入中获得意义,道家文化强调个人要在向自然本体的融入中获得意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正与传统文化的底蕴相吻合,与民族文化的深层心理结构相吻合。《登幽州台歌》同时还表现了中国人的“觉醒”方式。中国人的“觉醒”是从对自己价值依据的追询开始的,只有走过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心灵历程,人的“觉醒”意识才开始萌生。接下来的“涕下”不是哀伤和悲痛,而是觉悟了“天地之悠悠”———价值依据———之后的感动,同时也是对人生悲剧真相的审美认同。这种感受,相对于六朝人来讲,昭示着初唐时期的一种新的人格的降临;相对于中国人来讲,任何时候都应该会引起内心的感动。每一次吟诵,都会使人产生一次思考价值、追询价值、确立价值的冲动和渴望,中国人的价值感便是在这种无数次的冲动和渴望中积淀而成的。
《登幽州台歌》同时也表现了中国悲剧意识的基本特征。总的看来,与西方悲剧意识相比,中国的悲剧意识并不仅仅注重暴露人的困境,更不仅仅为人描绘出一幅绝望的前景,而是在暴露困境中又弥合困境,在彰显出绝望时又指引了出路。中国悲剧意识的这一基本特征既与中国文化的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相一致,也与执着与超越统一,此岸与彼岸统一,形上与形下统一的体用不二的传统哲学相吻合。《登幽州台歌》先是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呐喊暴露了人的价值困境,然后指出了融入“悠悠”“天道”的出路,而融入“天道”的方式就是在现实的生活情节中感受“天道”,或者说是在“天道”的观照下来感受现实生活的情节。这样,人生困境的暴露与弥合就在一首短诗中和谐地统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