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算偏远的农家小庭院,庭院大门右边上联“简居依山松竹翠”,左边下联“小筑傍水梅兰香”。
今年77岁高龄的父亲就居住在这个清净优雅的小院落里。
院落围墙内避风、向阳的旮旯地,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落,父亲都不会放过。他会简易地用竹篾支起一个个可以遮雨的小篷子,小篷子下面是一箱箱新式的,也有老式的蜂桶。
新式的蜂箱不用说就是用木板组合而成,冬暖夏凉、开合方便。
老式的蜂箱应该是叫蜂桶的,好多朋友可能都不知道它是怎样制作出来的,或者是个什么样的形状。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其实它就是一种竹篾器具,用水竹类竹子划开分解成一条条0.5至1厘米左右的长长的竹篾丝编织而成,两头小,中间稍大的像“腰鼓”形的桶状箱子,箱子长度大约100厘米左右,中间最大直径大约在60厘米左右。两头是可以装上,或者可以卸下的两片圆形的、也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的“封口”。如要观察、打扫桶内,就卸下其中一头的封口,非常方便。竹篾器具是有很多缝隙的,对于一个“家”来说,不能遮风避雨算不上一个家。于是,父亲就找来牛粪,再加入少量的粘土,搅拌均匀,把蜂桶的里里外外糊了个遍,包括两头的“封口”。放阴凉处阴干,正前方再钻一排方便蜜蜂进出的小孔,这样,一个老式的蜂桶(箱)就算制作完成了。用牛粪糊蜂桶应该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一种制作蜂桶的工艺,据说这样的蜂桶可以平衡桶内的温湿度,防虫防腐,坚固耐用。
父亲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迷恋上了养蜜蜂,整天乐此不疲地在院内角落处自己的那些蜂箱边转着圈视察。
春天来了,气候温暖、百花盛开。这也正是父亲的宠物们异常活跃的季节,一不小心一箱大点的蜜蜂家族就分家了,用他们养蜂人的术语叫“分桶”,也叫“自然分桶”。也正是在这自然分桶的时刻,才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时刻、才是父亲最为担心激动的时刻、才是不知花落谁家的困惑心理时刻。
刚开始只见一小群先锋蜜蜂飞出箱外,在蜂箱的上空“嗡嗡”扇动着翅膀,跳着只有它们自己才懂的蜜蜂舞蹈。紧接着,另一大群蜜蜂簇拥着老蜂王或者是新生的蜂王从箱内蜂拥而出,黑压压的一片盘旋在蜂箱的上空,其声势更加浩大,“嗡嗡”声不绝于耳,传向四方。每当这时,父亲生怕自己辛苦喂养的宠物飞向别处,早早地找来了招蜂用的,也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的,还是糊了牛粪的,像一个倒扣的、直径大约30厘米的、大铃铛状的工具,“大铃铛”里喷了白酒,涂了蜂蜡,用以引诱蜜蜂。然后系在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稍上,高举竹竿。如果一切顺利,蜂王就会带着成千上万的蜜蜂飞入大铃铛内,父亲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入新式的或者老式的蜂箱里,这样,父亲又增加了一箱蜜蜂。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西游记》里银角大王拿着紫金红葫芦对着孙悟空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父亲顺利招回分出去的蜜蜂后,就会在心里默念:先前八桶……现在有九桶了!他还会绕着院内围墙转着圈默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并且哪一桶蜜蜂在哪个旮旯位置、哪一桶里的蜜蜂大概有多大一团、哪一桶的蜜蜂是强还是弱、哪一桶的蜜蜂里有没有蜂蜜……他都了如指掌。
大多数时候蜜蜂自然分桶父亲是招不回来的。那黑压压的一大群蜜蜂在蜂箱的上空盘旋一阵后一溜烟就“嗡嗡”飞走了。父亲就跟着追,直追得气喘吁吁,满头满脸大汗,最后望着远去不见踪迹的蜂群骂骂咧咧、心里难过地无奈返回。
夏天里,天气炎热,蜜蜂的天敌鸟雀、蜘蛛、大胡蜂等异常猖獗。鸟儿们在无人的时候啄了蜜蜂就跑,父亲跺着脚望着远去的鸟儿骂两声却也无可奈何。有蜘蛛和大胡蜂来了,父亲就戴上草帽顶着烈日手拿一块一米多长的竹块追打。那大胡蜂甚是凶猛,趴在蜜蜂出入蜂箱的孔洞旁,来一个蜜蜂就冲上去一口一个咬死。它的目的是想消灭掉整箱的蜜蜂,攻入蜂箱内盗取蜂蜜。每当这时,英勇无畏的蜜蜂们就群起而攻之,虽远远不是大胡蜂的对手,但那种前仆后继不怕牺牲保护家园的精神让人见了不禁热泪盈眶。父亲有时候来得晚了,每次看见蜂箱下那一地密密麻麻被大胡蜂咬死的蜜蜂就气得破口大骂,瞅准时机,挥舞着竹块毫不留情地将大胡蜂消灭。“我看你还来,我看你还来……”父亲边打边骂,直到那大胡蜂被打成渣渣。
大热天里父亲就这样转着圈巡逻守护着自己的宠物,有时候坐在蜂箱边,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坐得打盹、坐得打鼾……前几天还中暑了,好不心疼他……
秋天到了时,黄叶萧萧,万物凋零,父亲的宠物们在野外没什么花蜜可采,这时候,父亲就要在每个蜂箱里放入一只碗,碗里放一支柏树的枝丫,再倒入半碗熬化的白糖水,用以喂养蜜蜂。
进入冬季,更是蜜蜂们难熬的日子。气温10℃以下,蜜蜂们就不再外出采蜜,一个冬季就全靠之前储藏的蜂蜜度日。这时候,父亲就更精心地隔三差五为宠物们添加白糖水,又找来旧的棉衣棉裤、旧棉被等,将每个蜂箱包裹得严严实实,以保证蜜蜂们能温暖地顺利过冬。
“爸,你这样尽心尽力地养蜜蜂一年下来能割不少的蜂蜜吧?”
“呵呵……没什么蜂蜜啊……”
“那是为什么啊?你那么多桶……总有一桶有蜂蜜吧?”
“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来的又来了……这样来来回回,刚好成点气候了,又跑了……”父亲不好意思地没有正面回答。
“哈哈……是你技术不到家吧……”我调侃着说。
“这个……它要跑,我也没办法哩……”父亲淡淡地说。
每当我看见朋友们在逗玩着自己的宠物狗啊猫啊什么的,我就会想起父亲那些成万上亿的宠物蜜蜂小精灵们,但愿它们在父亲孜孜不倦的精心呵护下能够生生不息、发展壮大,也不枉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夕阳下,我又看见父亲那精神抖擞的、老有所为的、拿着驱打大胡蜂竹块的身影闪着光辉,在庭院内的旮旯处、角落里一圈一圈地迈动着矫健的步伐在巡逻着。
2022.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