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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实的故事,只是我旁听来的,着手整理一番。之所以想写写她,既是因为觉得她可怜,是旧社会的牺牲品,又是因为她是我们家族的延续,没有她的牺牲,根本就没有后来的这几辈人。
太奶奶是爷爷的妈,去世时爷爷仅有四五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所以爷爷对太奶奶的印象几乎没有,更别说后来的父辈和我们这些孙辈了。所有的信息都是听村里那些比爷爷年龄还大的老人们说的。姑奶奶活着时也经常讲过去吧事。她比爷爷大七八岁,所以知道的不少。活着时经常来家里看看,毕竟和爷爷相依为命,直至出嫁,所以感情深,经常来,一来就爱给我们这些孩子讲她小时候的事,讲她上辈子的事。村里老人有时也说一些,大致内容整理如下。
到现在只知道她是太奶奶,姓甚名谁,真的不知道,知道的都离开了人世,也无从考证了。很悲哀吧,绵延了后代子孙,却未曾留下姓名,真心觉得她是真的委屈。
太奶奶不是当地人,听说是北乡的,至于这个北乡是哪,我还不清楚,大概是我们的北面的吧,应该没出省。爷爷是四几年的人,她应该是一几年的人。她十七八岁那年,家乡闹灾荒,地里颗粒无收,好多人都带着孩子出来逃命。她就是其中的一个。跟着大人逃荒到此,最后家人染上疾病死了,就剩她孤苦无丁。
当时太爷爷已经快四十了,因为家境贫寒,父母过世较早,自己又老实巴交的,一直都没娶上媳妇儿,典型的光棍。虽然族里其他人都是地主,家境殷实,但也没人管这事,也难管,没钱没家,谁愿意嫁呢?这事就一直在那放着。
直到太奶奶流落到本地,族里一个善良的长辈就想到了太爷爷,看着可怜,就准备撮合给太爷爷当老婆儿。可当时太奶奶才十七八岁,而太爷爷都快四十了,年龄相差太大,又穷,所以太奶奶百般不愿意。最后,还是族长出面了,联合几个有势力的本家,威逼利诱,连吓带哄,最终太奶奶跟着太爷爷了。不管怎么说,太爷爷算是有了个家,算是没继续光棍下去。不然,我们这一脉就停止到太爷爷那了,后来的爷爷、父辈和我们就更是天方夜谭了。看来,真得好好感谢这个传说中的太奶奶,是她延续了我们的家族,毋庸置疑,她是伟大的。
日子虽然依旧苦,但太爷爷仿佛有了奔头,干活更卖力了,经常给家境好的人家当帮工,也维持了生计。后来就有了孩子,便是姑奶奶。太爷爷别提多高兴了,四十岁的人首次当爹,那兴奋劲儿别提多高了,干活也更卖力了。
可太奶奶却一直郁郁寡欢,没有因为孩子的到来多多少欣喜,反而一直心里别扭。她是有思想的女性,总觉得自己这么年轻嫁给一个可以当爹的人委屈,心里极为排斥,又无人诉说,只得埋在心里。这期间,她不是没想过逃跑,无奈刚和太爷爷成亲时,村里人看得紧,根本没有跑的机会,再加上自己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往哪逃。老家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也是不知道啥状况。但后来听说是联系上了家乡,但父母早已不在,回去还有什么意义,索性就认命了,但心却一直弯在这了。太爷爷是个粗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对他而言,有个家有老婆孩子就是天大的喜事了,怎会明白太奶奶心里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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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太阳的东升西落中一天天流逝,太奶奶就在太爷爷家扎根了。但是心里的不甘并没有随着孩子的到来而减少半分,反而更别扭了。又加上当时的舆论唾沫星子一样飞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连满地跑的孩子都为她量体创作了一首儿歌:北乡来的小妞十七八,嫁个老汉三十八,管当男人管当爹,小妞眼要哭瞎。满庄子传唱,甚至其他庄的人也慢慢知道了,也都以此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奶奶当时的反应早已是个谜,但是可以大致猜一下,太奶奶肯定是羞得躲家里不出门,甚至痛哭流涕,哀叹自己的不幸,命运的不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肯定会痛恨命运的不公,老天的恶毒。花一样的年龄,虽然日子苦,但也憧憬有个各方面都匹配的年轻后生共度一生吧!毕竟听闻太奶奶当时不仅年轻,而且长相不俗,甚至可以说是美女也不过分。
穿过历史的长河,仿佛能看见一个漂亮的妇人边哭边哄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朋友没有知心人,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一滴滴清泪留在了那所破旧的茅屋里,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我想,她之所以苦苦守着没离去,也可能是舍不得嗷嗷待哺的孩子吧,父母过世也可以逃去,但她没有,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但老天并不因为她的可怜和伟大而对她有任何偏爱,相反还狠狠惩罚了她一下。长期的闷闷不乐,长期的苦楚压抑而得不到发泄,她精神不正常了,也就是大家所说的疯了。至于具体是何时疯的,不确定,大概就是生爷爷前后。心结郁结了,解铃需系铃人,但这个人是出现不了了。太爷爷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也不会安慰什么。就是能说会道,肯定也不是那个解语人。心病难医,当时又没条件医治,就那样疯了。
刚开始只是间接性的,时而正常,时而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彻底疯了,蓬头垢面地跑来跑去,见人就嘟囔,也不知道嘟囔的是什么。太爷爷得忙着去田间劳作,根本没时间管她,除非下工了,把她找回家,但有时她也会偷偷摸摸地跑出去。
老天就是这样捉弄人啊,太爷爷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有家有口的日子,但却掠夺走的如此快,又是那么残忍,一夜之间,太爷爷又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狠。如果从未得到也就算了,就是这种给你点甜头,然后加倍收回更痛苦,太爷爷就属于这种。一夜间,本来就苍老的他更是白了头,身体也每况愈下,后来竟病倒了。收入马上就没有了,没钱吃饭,更别说看病了。就这样熬着,孩子全靠邻居接济,不然早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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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太奶奶疯了,就很少管孩子了,每天东游西荡的,本来挺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是邋里邋遢,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了,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
也不知道疯了几年,有一天她闯了祸,是个大祸。
当时是还有地主的,有钱有田,过得比较好。但是后来,全国土地革命搞得沸沸扬扬,都在嚷着打倒地主分割土地农奴翻身等,并且其他地区已经在施行了,搞得那是轰轰烈烈。老百姓们可高兴了,当了那么久的长工,终于有自己的土地了,终于不用再租赁地主的土地种了。可有人欢喜有人忧,农户高兴了,地主怕得要命,万一施行起来,他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家族里的那几个地位高的地主经常聚在一起密谋要事,甚至还私自购进枪支,估计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一旦逼得紧就拿起武器拼了。
当然这都是机密,只有他们地主知道,且秘密参与,枪支之类的也藏得特别严实,没几个人知道。但千防万防还是被发现了。那个人就是太奶奶,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不知道人疯了是不是瞌睡就少了,太奶奶经常夜里偷偷跑出去,刚开始太爷爷还去找,后来也就习惯了,反正逛够了她也会自己回来。那天不知道咋回事,她钻进了一户地主家的窖里。这窖平时是用来储存红薯的,挖的比较大也比较深。大家都知道这是地主家的,所以没人去那儿。可她一个疯子知道什么呀,竟然进去了,还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机密。里面放得有地主家偷偷藏的枪支弹药。虽说疯了,但好像也知道那是抢,回来后嘴里一直嘟囔着枪枪。刚开始谁也没在意,毕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谁会在意她说什么?
可有一天,她竟然又去了那个地窖,这次没那么走运,被地主家的仆人发现了,立马报告了地主。地主当时吓傻了,万一露馅可是死罪。可又一想,一个疯子,能泄露出去什么秘密?瞬间心里也不怕了。
可有一天她竟然偷了一把枪出来。这还了得,枪在任何时候可都违禁品,大家都在猜测着来历。地主这时候吓傻了,麻烦来了,就害怕这个疯子把自己的事说出去,到时自己就彻底完了。立即召集其他几家开会,商讨怎么办。
最后决定的结果就是不留活口。其实也能想到,自古发现机密的人,哪有活着的?可她只是个可怜的疯子,啥都不知道,不能放过她?没有,依然动了杀机。
趁着太爷爷外出的那天晚上,几个地主摁住了太奶奶,拿绳的拿绳,捆的捆,纵使太奶奶再反抗,可毕竟是个弱女子,如何也抵不住几个男劳力,就这样被五花大绑,塞住嘴,俩人又拿出一段绳,活活把太奶奶勒死了。据说死相很难看,临死前挣扎得很厉害,并且死后一直不瞑目,估计她心生不甘吧。活着命运多舛,又竟然是这种死法,换做谁都不甘啊!
当时爷爷也就四五岁吧,和姑奶奶躲在屋里,门插上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这些人丧尽天良,把他俩也一起除了,还好这些人还有些底线,没把他俩怎样。可当时爷爷和姑奶奶就躲在家里,透过门缝把外面的事看得一清二楚,爷爷可能小,还不知道啥,可姑奶奶比她大好多,懂事了,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奶奶遭此毒手。后来每当姑奶奶给我们说这段时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当年那一幕留给她太多阴影了。听姑奶奶说,不久他就和爷爷被人带到了北乡,也就是太奶奶的娘家,娘家兄弟一是看孩子可怜,二是怕他们再对孩子下手,所以偷偷把他俩接过去了。怕被认出,当时姑奶奶说她的头发都剪得很短,脸也涂得不像个人样儿,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也是怕人发现,怕斩草除根。就这样背井离乡的在那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好多年,直到地主被彻底打倒,太平了,姑奶奶和爷爷才敢回来。
后来太爷爷回来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大哭一场,什么也做不了,毕竟自己身单力薄,又穷,又被那些人威胁着,说再闹连他们爷三个的命也难保,又哄又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不了了之,太奶奶就这样走完了她悲惨的一生,死时也不过三十岁。
按理说,姑奶奶是太爷爷娶来的媳妇儿,又生了俩孩子,现在死了,是有资格葬入祖坟的,但是却被家族的人反对,说她疯了,不祥,是没资格入祖坟的。太爷爷老实也没主见,不让进祖坟就不进吧,也就听从族长的意见,将太奶奶埋在了村西面的小路边上,孤零零的一个小坟头。活着受煎熬,死了也得不到半点温暖,这就是太奶奶悲戚的一生。
那个小坟头我是知道的,就在进庄子的路边,旁边也有一个坟,年代久远,根本不知道是何人的。但是也埋在路边,估计也是被家族抛弃的没资格进祖坟的吧。都是可怜人,就在另一个世界做个伴吧,。
每次回家都要经过太奶奶的坟,心里都会有一股莫名的心酸,都会觉得她死的太不值,是当时的社会造就的悲哀还是这就是她的命呢?
关于太奶奶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了,写完这些,心里堵得慌,悲不觉而来,逼嫁,发疯,勒死,摊上一个就能让人寻死,可太奶奶什么都遇上了,能不悲不苦?
万恶的旧社会,吃人不吐骨头,太奶奶只是陪葬的一员,还有太多太多的牺牲品,社会欠她们一个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