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二,姓甚名谁?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在家里排名老二,人们顺口叫他阿二。不是他没有名字。他原先是有的,和其它人一样。姓名俱全,可无人叫他。慢慢地,也就对他淡忘了。要是有钱人有事找他,只需向他努努嘴,他心里再清楚明白不过,这是在叫他哩。他赶忙跑过去,嘿嘿嘿地笑着,既是招乎,也算是答话。有人叫他阿二,明天给咱捶落胡基。他认为这人还看得起他,有事叫他的名子。他连忙点头应承下来,拍着胸脯:"没嘛搭。"
阿二弟兄三个,老大老小都结了婚,分开门另立户,一家子过日子。只是这阿二,上有哥,下有弟,就他是中间的。四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老二其实脑子没啥毛病,就是待人实在。农村人经常挂到嘴上的是:偏大的,向碎的,中间夹个受罪的。阿二四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只落得一身好力气。人们只说对了一半,老大老碎,交代了,了无牵挂。老太太最丢心不下的是老二。老二是受罪的命。在农村,谁可怜老太太便一辈子跟着谁,向着谁。老太太只好跟着老二一块混生活。
打胡基
打胡基,提捶子可是个力气活,得有这方面的本钱。阿二在这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浑身的肌肉疙疙瘩瘩的,一块一块的隆了了起来,让人明显地看到他的強劲有力。
打胡基人费力气,可是有休息的片刻。只有供模子的人最忙。他要抹去青石板上的碎土粒,安上模子,周边扬上草木灰,模子里倒满土。在这个当儿,提捶子人阿二却背着手,喘一气,环顾左右,四下里张望。
望见供模子一毕,跳上模子,脚丫子四角挤压踩实,提起捶子,四个角捶四下,中间再捶一下,腾地跳将下来。打开摸具,端起平整光滑的胡基,向不远的地方走去。斜角落起来。
胡基是拆换烟囱,垒坑,盘锅头,及盖房所用。胡基以落子为单位,500页为一落。只要供模子人能指住事,一个提捶子的把式,一天捶一落胡基早早就起来了。
上门给人捶胡基,够一落了,晚饭一毕,主人掏出5块钱给提捶子的阿二。这种管湿不管干的胡基,掀出了门了事,啥也不管。剩下的由主人负责,与阿二没一毛钱关系。但主人家,要茶饭好,顿顿动用炒锅,炒几个菜,提两瓶酒,顿顿见荤腥。不吃重样饭。会过日子的人,平日精打细算的人,会叫人上门去干活。临出门阿二一再叮咛主人,晚上注意淋雨,笘好胡基,疏通四周的积水。睡觉灵性些。
自己拉土,泼土,自己寻供模子人,风来雨来要笘,从拉土到干胡基,都是打胡基人一手经管,寻避风避雨的地方存放。这些都要他一人操心。但是这能卖出高价。一落可以卖到十几块钱。那些有钱人,图干胡基零干省事。多花些钱怕什么?
有的人要劳力没劳力,要本事没本事,处处巴结阿二。因为阿二失业,他也就失业了。阿二和王成是一对黄金搭挡。提捶子重可有喘息的空儿,供模子的忙得不可开交,却一会儿不得休息。阿二休息的时候,王成正忙着供模子,阿二捶胡基的时候,王成还不能闲下来,他正掺和干土湿土,正在着向笼中拆土。
"阿二,这两天没事,给咱捶两天胡基,供模子的你带来好搭挡王成,你看咋样?"
"没问题。明天一早就去。"
"明早上你婶就烧好茶,等着你们。"
第二天,阿二领着王成来到了。田婶又是让茶又是让烟。一会儿,启面锅盔也熟了,阿二连吃四五块。田婶高兴地说:"小伙子能吃就能干,如今我也没牙了,吃不动了,活也干不动了。"
吃好喝着,他俩嘴一抹,就拉开阵势干活了。忙罢天气,在树荫下呆着都汗流不止。那一对提捶子和供模子,就更别提有多大干劲了。
阿二,光膀子,热汗在身上不住地流了去来,顺着身上的肌肉向下流,他每打一页胡基,就用毛巾擦把头和身子。不擦,汗水朦了他的双眼。辣辣地,睁不开双眼。
王成只穿了贴身的一件汗衫,早就湿透了。汗衫上渗出一白哗哗的一片汗渍。他也顾不得去擦身子,只擦把脸,继续干活。
热天,他们能吃能喝。树荫下的电壶一直没断水。田妈水供应紧紧跟上。发现水不多了,赶紧继上。
阿二和王成名声在村里越来越大。人们拆换烟囱,拆换土坑都来找他们捶落胡基。
"二叔,回去把土拾掇好,下来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给你个话。"
田婶家活完了,论理就该领着王成去二叔家。不想,老娘让他赶紧去给二叔个话。说今天本该轮到他了,只因门中一个女子来说给阿二说了门亲,催着赶紧换身好衣服,去见个面。成与不成,就在这一光光子。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敢马虎。
二叔听后高兴地说:"这是好事,一点马虎不得。这事要成了,叔一定要吃你的喜糖。捶胡基的事,闲了再说。又不等着用。"
"二叔,你忙着,我去了。"
回到家里,母亲把阿二从上到下打扮一新。阿二对这个婚事心里没底,怕只怕自己太穷,配不上人家。
到了女方。女方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十岁大了,正在上学,女儿最小,只有五岁。只说这辈子和男人好好过日子,不想前年,男人得下不治之病,扔下她去了。她本想守着两个孩子,想办法拉扯他们长大成人。不想这穷日子难熬呀,在朋友的劝说下,她决定出嫁。她的条件不高,只要人实在,对两个娃好就行了。
阿二很拘谨,不善言语。女方问一句,他答一句。经过一番观察,女方觉得男方是个好人,凭出力给人打胡基。他母亲也会过日子,给他积攒了一笔钱。她开诚布公地说明了自己的现状,问阿二是否有诚意。
阿二口口答应下来。时间一长,两个孩子也慢慢靠近他。这下他才慢慢松驰了下来。他们之间的话也多了起来。
苦命的人同病相怜,一种久违了的,相互温暖的情感在他们心头升起。他们对彼此感到很满意。
两个月以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两个孩子陪伴在他们的左右。
他是雇了辆小汽车接着他们回去的。阿二家围满了人。老太太今天也很高兴,终于阿二有了下梢。
田婶,二叔他们都送了他们的礼物。阿二他们发给了他们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