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像你小鲁一样,再没济也得找个有中师文凭的女孩做我的老婆。小李坚定地说。(注,我的心里有点不安。 因为我发现小李这以后的一切举动都与我能够找到一个女大学生有关。如果没有我做他的比照,小李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固执地一定要找个比较上档次的女孩子。而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小李也不会落得那个结局。我经常作这样的推理,我觉得小李的一切都与我有关。我对不起小李。谁让我们是我们的呢?谁让我们是一个圈子里的呢?)
我摇摇头。我安慰小李说,你不要看我这样,说不定哪一天,我那位也会把我给抛了的。我将来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我说不定也会分配到水廓来。那样的话就惨了。( 注,这确实就是我的担心。我那个女孩子虽然多次表白芳心不改了,你小鲁哪怕像十二月党人那样到西伯利亚流放,我也跟着你。但真的到了我只能回到乡村,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在等待着我,我真的不好说。我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我没有一个很好的父亲,我的英语水平也不足以使我考取研究生。我对未来有着一种隐隐的担忧。)我接着又说,大林,人有时候是要认命的。
不,我不相信命。这世上是没有命运这种东西的。小李语调低沉地说。
我们再也不说什么,大家都知道是劝不下小李的。
世界上有没有命运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贝多芬说是有的。但我们没见过。可是,我们没见过不意味着这样东西绝对不存在。你说是不是?
这一年,老方从师院毕业了。他回到了水廓中学。又到了他当年的校长主任的手下。大冯也毕业了,他的运气不错,进了我们那里有名的戴南中学去做教师了。( 注,我们都是水廓中学毕业生。大冯、老方他们同在瓢城师范专科学校读中文科。大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终于进了戴南中学。老方是个老实人,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水廓中学在一九九六年建校四十周年的时候曾向我们发出过邀请。但那一年我没有回去。你一定注意到了,没有回去一定还和小李有关。)
那一桩事情就是在大冯与老方他们毕业这一年发生的。一定是这桩事情使小李作了他最后的人生抉择。
小李大概是想那个他过去的女友想疯了,便请了几天假,去到那个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遥远的小城,去看望他当年的女友。当年,他们都是在这个小城读中师的。那时候,他们一起走过多少路,也只有小李知道。我们凭小李留下来的日记大体上知道一些。那个女孩子叫萍萍。家就在那个小城上。当年,她对我们的小李迷得不行。可也是她后来看到我们小李分到了一个乡下,她便不准备与小李继续下去了。我们现在敢肯定地说一点的就是,那个女孩子也未见得是个多么世俗的人。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她曾经到过那个叫蒲塘的小村看过小李。但她是在县城工作的。(注,县城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梦。一个人如果能在一个县城工作,那么这个人就是伟大的人。我一九八六年从大学中文系里毕业出来。那是一个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个把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时代,可是我就是没能留在县城。县城中学不要我们这些乡下的学生。那一年,我的很多同学不但顺利地留在了城上,有的还有通天的本领进了省城。我像一个没有念过大学的人一样从乡村里出来又回到了乡村。)她对那个小学校显然非常失望。但她还是劝小李好好干,争取早一点把工作关系调到城上,再没济也要调到一个镇上。我会帮你的。那个女孩子还这样对小李说。可是没过多久,情况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那个女孩子就要嫁人了。
在这方面起决定作用的是那个女孩子的父母。他们坚决反对萍萍与小李继续下去。( 注,我们凭想象都知道他们会对女儿说什么。他们一定会说,别说他现在是在乡下,就是在城上,做一个小学教师一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才一个九等公民,说要多臭就有多臭。在我们这个城上,随便找个什么人都要比他强百倍。萍萍,爸爸妈妈是为你好,不忍心让你一辈子受苦。你看我们现在替你物色的这个小张,人家在银行工作,爸爸是我们的商业局长。我们其实再怎么着也不会攀上人家的,可好的是,这一次是人家来找我们的。别不知足了。)
萍萍想想也是,便默许了父母的话,和那个在银行工作的小张谈了起来。不久,萍萍便和那个小张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并且决定马上就去登记领证。( 注,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为小李感到悲哀了。小李的生存环境显然使萍萍对小张产生了神往。在爱情关系中,物质的环境与条件显然是不能小看的。爱情从来都是与物质的东西紧紧连在一起的,纯粹的感情性的东西并不存在。或者这样说吧,理想的爱情只生活在理想的生活状态中,没有理想的生活又哪里会有爱情的理想。你知道什么是生活的理想吗?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小李的生活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种理想的状态。什么是底层?你知道吗?我们的小李,和我们这些没有出息的大学毕业生就是底层。我们就生活在底层。你是大学生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