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在春的光艳中,一位年过六旬的妇人走在黄河边上。
老是老了,但也精致优雅—她穿着藏蓝色的旗袍改良版裙子,搭配橘黄色的丝巾和黑色的平底皮鞋,微烫出来的短发下面是一张睿智从容却又淡漠的脸。
四月的春风愉快地吹过,一页印着密密麻麻汉字的纸张从她的肩膀上滑落到地面。
她将它捡起来,透过厚厚的眼镜,眯着眼,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原来是自己写的文字。
“唉,书卖爆了真可怕,连散个步都不得安宁,都有自己的作品飞来打扰自己。”她心中感慨,将它装在了裙兜里。
她是著名作家,说著名也不著名。因为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隐姓埋名写作,虽然已经有很多作品传遍大街小巷,但人们不曾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也不曾知道她姓甚名谁。
她拒绝在书的扉页上印她的照片,写关于她身份的介绍,她的所有作品上,只签一个叫“上影”的名字。人们从没有在任何一个自媒体平台上见过名叫“上影”的账号,她也从未参加过任何与创作相关的活动。可是,她的每一部作品,都有着谜一样的魔力,爆了又爆。
在她40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找出版社想要出版作品,编辑让她留下身份信息,她拒绝了,表示不便透漏。
“那作品就肯定无法出版,怎么会有这样的作者呢!”美女编辑冷冷地说。
“您看看我的小说再说吧,但愿您会喜欢。”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便出门而去,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而倔强。
出于好奇,编辑打开了她的小说……电光石火般的冲击让她拿起电话将那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的一本本书,一个个故事,惹哭无数人,也鼓舞无数人,但这些故事的作者,成了一个迷,只活在人们的猜想中。面对读者的热切和好奇,出版社的回应永远是:答应了作者,要保密。
她继续在河边漫步,沐浴着越来越好的阳光。
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右手牵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一本被撕烂了的书,是她所有作品中最受欢迎的那本,名字叫《隐形的心》。
“妈妈特别喜欢这本书,去哪都随身带着,有空就看,宝贝你竟然将它的一页给我撕掉了……”女人急切地说着,仿佛丢了什么心爱之物,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可惜与焦急,一边说话还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那张被风吹走的纸页。
作家笑了,将兜里的纸张掏出来,对小男孩说:“奶奶刚才捡到了它,宝贝乖,回去帮妈妈粘上!”
“谢谢您!”女人惊喜地说,同时将孩子手里的书拿过来装在包里,随即打量着这个老太太。
“您真有气质,感谢您,竟会将一页被风吹落的文字起来装在兜里,对那些不读书的人来说,它可能就是一张废纸,如果它遇到的不是您,恐怕这会儿已经飘进了混沌的黄河水,或者躺在垃圾桶里,您肯定也是爱读书的人。”
作家微笑地看着她,说道:“是的,我也是爱看书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出门都带着一本书,不管路上看看,只有有书相伴,便不会觉得孤单。”
“那您现在孤单吗?看您的样子,应该是又成功又家庭幸福的那类老人,真让人羡慕。”
“人生而孤单,成功和俗世的幸福也无法抹去人类的孤单。”说着,她抬头看天空,那一朵朵闲云在同一片蓝天下,却又各自飘向不同的方向。
“您说出来的话真像《隐形的心》里的句子,您是不是也读过它?”
“读过的。”
“它的作者真是个怪人,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从作品出世到现在二十年了,无人了解。有生之年,要是能见见就好了。”
“无须见,如果你喜欢作品,读作品就是最好的交流,就是一颗心心向另一颗心的抵达。”
“有道理,您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像我的妈妈和婆婆,退休后,每天早晨,会将大把时间用在抢购超市里便宜了五分钱到两毛钱的鸡蛋上。
“如果能天天早起坚持,那她们也是了不起的人。”作家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对这他听不懂的对话表示抗议。女人说她该回家做饭了,客气又有些不舍地和作家道了别。
“我猜,《隐形的心》的作者,也许是一位长得和您差不多的老人。”女人走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