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跟我妈电话，我妈说天生聪明的人想装糊涂也装不了。
我说，人太会算也不是多好的事。以我妈为例，她年轻时选择我爸，以她当时的认识和社会环境，选择一个拿着国家编制的男人，已经算得上是她的婚配天花板了。（当时还有厂长的表弟追求她，厂在外地，表弟也很帅，我妈没选）
我说，以你当时的社会环境来说，我爸确实更适配你。
然而，时代更迭，供销社倒闭，我爸编制没了。
我妈抱怨着抱怨着，就到了如今的光景。
都说子女有时候会在无形中重复父母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命定的婚配对象是何许人也，可已经知道人生的苦，犹如暗夜四藏的风，它没刮过来不代表没有。
很多时候我和我妈之间有点“宿敌”的气息，可同为女性，我又比她幸运。
我接受了完整的教育，虽然脑子不太好，可存活于世，我受过的教育足够我感受珍惜那些平淡的欢乐，也能应付那些龃龉宵小。
我妈不一样。
我外公，一个极度利己的主义且重男轻女的男人。自觉女孩儿读了书也无甚用处，早晚嫁人。
我妈就是那种天生聪明的人，如果她能够获得平等的教育机会，以她的聪明，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精彩。
首先“利己”这种基因，肯定是有一些聪明成分在的。如果在此基础上，有过体系化逻辑健全的教育，聪明不会是褒义贬词。我妈也不会在人生某一刻忽觉憋屈过了大半辈子，翻旧帐，争执不断。
我跟她聊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翻旧帐能得到什么呢？
我希望她能向前看，松快一些。
说这些不是站在某个至高点去跟她说的，而是我知道她无助的时刻，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跟你爸在外地打工的时候，不敢惹他生气，我又不认得字。
千禧年初，我跟我弟还小的很。她能仰仗依靠的人不是老家的父亲，而是我爸，她老公，一个初中文化水平的男人。
我爸打过我妈，我见过。
把我妈按在门上，扇她巴掌。
要是以家庭关系来说，他两都不算合格。要是以婚姻关系来说，我爸这样动手打老婆的男人，就该单身一辈子。
可他不能单身，因为那样就没我了。有时候说不上是魔幻还是现实主义，想想我妈，想想我跟她共同生活过的那段岁月，竟会生出一种悲悯之感。
女儿悲悯她的母亲。
名义上她是我的母亲，可心理上，她像我的女儿一般。
在她波澜不惊的说出不敢得罪我爸，因为自己不识字。这话就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底。
我妈那个时候也就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她不认识一个字。面对社会，会有多恐惧和害怕呢？
没人替她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起外公引以为傲说妈妈年轻时很漂亮这件事，我跟我妈说：以前我觉得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可如今我不这么想，过得好，跟漂亮没有直接关系。
甚至在某些环境里漂亮其实意味着不幸。
我妈是，我可能也会是。倒不是宿命论，以时代为背景的话，我妈那个时代但凡读了书，能看清方向，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我这个时代，人人都是聪明人，反倒会迷路。
不过，多读书总不会错。任何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