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落,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师兄替你好好教训他!”
直到跨进酌月居,憋了好半天的李跃文才敢开口,他大大咧咧的声音霎时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身在丞相府,他总怕说错话落人口舌,给自家师妹带来麻烦,因此方才他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憋得难受。
苏清落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也不理他,直到被问得烦了才冷冷丢下一句:“不必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她的眼泪早已风干,但眼眶仍然红肿得厉害,那双往日里黑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脸色惨白如纸。
她绕开李跃文,如行尸走肉般回房关上门,隔绝了李跃文担忧的目光。
初秋的风裹挟着几片泛黄的叶子掠过半空,带来几分细微的凉意,李跃文无措地站在门前,几次抬起手要敲门却又放下。
正踌躇不定间,有只不起眼的灰色山雀飞落肩头,偏着脑袋拿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
“肥啾,你怎么来了?”
李跃文转身往自己房间走,顺手捋顺了小山雀背上炸起的灰色绒毛。
这只灰雀是师弟阿昭养的宠物,平日里好吃懒做,被养得圆滚滚的,便得了“肥啾”这么个名号,大名叫什么他是真记不住。
师弟向来对这小家伙宝贝得很,难得派它出来一趟,定然是有要事找他。
李跃文掩好门窗,这才取下肥啾腿上绑的信纸,慢慢展开这张巴掌大的纸条。
上面笔走龙蛇地写着一行极为潦草的字迹:“师父病重,速归。”
另一边,苏清落搬出了床底下藏的几坛桂花酿,歪靠着小茶几,面无表情地自斟自饮。
一些以往疑点重重却被她忽略的事情慢慢浮出水面,那层漂亮的糖衣被揭开,露出内里丑陋而残酷的现实。
五年前她入族谱成为相府三小姐后不久,大小姐苏清影便被苏丞相送到三清观修行,二公子紧随其后,被打发去江南做官。
这样一来,即便他谋反失败,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受牵连。而苏清落呢,等待她的下场自然是死路一条。
棋子和孩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苦笑一声,眼底满是嘲弄。原来从那时开始,苏丞相便意欲谋反,开始培养她这颗棋子了。
那时,他请来教习琴棋书画的老师,定期考察她的课业,每一次不管他要求多么严苛,她都尽力去达成。
在苏清落的印象里,父亲很少对她露出笑容,甚至有些冷漠,她便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年幼的苏清落坚定地相信这是父亲对她的看重和考验,于是拼命完成所有的考核,却不知这只是在为他的大业增加成功的筹码。
原来,她迟早是要被送进那吃人的深宫,去助他完成千秋大业的。
一坛酒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大半,苏清落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机械性地往嘴里灌酒。
门吱丫一声被推开,有人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酒,一边收拾乱糟糟的茶几一边不高兴地数落她:
“清落,你前阵子风寒才刚好,不宜饮酒,毕竟这醉酒伤身,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少喝点。”
那人蹙着眉头,眼含担忧,话语里句句关切,“我去煮碗醒酒汤,待会喝了早点歇息,别再喝酒了。”
说着起身要走,衣摆却被一道力量拽住。李跃文无奈地回身坐下,以为自家师妹又在耍小性子了,张口正欲安抚几句,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眸子时猛地怔住。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笼罩着一层雾气,眼底满是脆弱和无助,漂亮得像易碎的琉璃,让人没法不心生怜惜,就连声音都比平日软和了不少:
“你要走?”
李跃文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心中生出不忍,明明是简单的点头,他却点得重似千斤。
“……清落,师门有命,我得回去了。你练琴的指套总是磨损,我寻了更好的材料给你做了几副耐磨的,下次练琴时记得戴上,别再伤到手了。”
“师叔体内的毒最忌情绪激动,我开了张镇静的药方,记得每日按时服用,暂时不会有大碍。”
“这些都放在我房中,一进去就能看到,还有……”
苏清落死死盯着他,眼底的水汽越聚越多,“你真的要走?”
“听话,清……”
李跃文睁大眼,嘴唇被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事封住,对方长而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犹带泪痕,在眼前纤毫毕现。
桂花的清香随着这个吻而越发浓郁,他呆愣了好一会,随即心底涌上狂喜,原来他不是单相思?!
“清落……唔唔……”
李跃文逮着间隙张口想说话,对方竟无师自通地探入舌头,在他口中攻城略地,连他方才推拒的手也被牢牢钳制。
明明他武功不差,这会儿四肢却像锈住似的半点招式都使不出来了。
灼热之感渐渐自小腹升起,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情不自禁地有了反应。
李跃文浑身一僵,猛然挣脱束缚,撑着地面往后挪了几寸,他偏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清落,你醉了,我、我先走了。”
空气似乎变得灼热,心跳声重重地在胸腔回响,李跃文仓惶起身欲逃,却不慎被桌脚绊倒,又跌了回去。
酒精最能放大一个人深埋心底的欲望。苏清落虽然从未言明对他的感情,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不可或缺的位置。
她明白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江湖与宫廷就像两条平行线,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心底的欲望在不断滋长,催促着她做点什么,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苏清落选择了顺从欲望,既然注定没有将来,何不把握现在,最后放纵一次?
她欺身而上,断了他的退路,将他压在身下,几近蛮横地封住对方的唇,加深了刚才的吻。
空气越发粘稠炙热,李跃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按住在身上四处点火的手,偏头躲开那绵密又窒息的吻,喘息着说道:
“清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眸子同样染上了欲色,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
“知道。”
苏清落单手钳住他的下巴,低头便要吻下,不料身下之人竟一转攻势,上下颠倒,翻身压下,扣住她的后脑勺回以同样的吻。
窗外夜色渐浓,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绯红的荷花上,反倒衬得花朵愈发娇艳,花瓣在雨中起起伏伏,迎风招展,摇曳生姿。
远处漆黑的天幕漏出一点光亮,身侧的人已然疲惫地熟睡,李跃文低头在她额上烙下一吻,掖好被角起身下床。
他在床边留下字条,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随后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与黑夜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