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婚那年,刚好二十二岁。媳妇二十岁。多亏他听村上老人的话,那些年,他下手早。托人从外地引回来个媳妇。人本分实诚,没多余的话,只知道闷着头做活。不好收实打扮。他兄弟四个,清一色的光葫芦。楼梯台,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多少。他们这哥弟兄几个,在村里年年靠吃返销粮生活。别说个个娶媳妇,光是吃饭确实成了问题。
农村人弟兄多,不可从大到小解决个人问题。必须凭本事和运气。结一个,算一个,往外掀一个。分开门户,单独过。要不然从大到小,万一大的不争气,或者弱智什么的,一辈子娶不到媳妇,他在前边挡着,后边能到娶到却因老大没娶,他也不能娶,死等着。岂不都耽误了吗?
这家的老大可并不傻,看着弟兄一大帮,将来娶媳妇肯定要大费周折。于是先下手为強,闻早托人在外地给她找了一个媳妇。尽管这媳妇在人前拿不出手,可是会过日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老大被分开另起锅灶,单独过起二人世界的小日子。
起先,爹妈给他俩口子分了一间房子。他们白天没白没黑地劳动。晚上,挤在这小房子里呼噜呼噜大睡。老大两口子能下得苦,也挣了些钱。他们向生产阶要了一份新庄基。那时候,庄基好要。不久,就农业社解散了。外地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干活的过日子能手,另一种是嘴皮子功夫硬,长了一副好皮囊。这种人靠一辈子靠男人养活。男人有本事,要钱有钱,还则罢了。若是穷男人养活不起。三天两晌,就拜拜了。
从此,女人在家操持这二亩地,闲时收拾屋子。男人三天两头进山掮木头。山外人掮木头主要是卖钱,挣俩零用钱。老大掮的木头,一根也舍不得卖,全存放起来。外地女人会做吃的。谁家死了鸡、猪,扔在野外,这女人捡回家,烫水,拔毛。内脏全部扔掉。吃着不放心。只要四条腿保险些。男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肉,精神头也倍感抖擞。满脸放着油光。
分地后的第二年,老大和媳妇,攒了一些钱,吃的也是自己地里打的。他们的大儿子,也出生了。老大决定盖三间大房。媳妇也同意了,老是挤在一块也是个办法。
农村人盖房还是点工,吃饭不掏饭钱,干活不要工钱。帮忙的人还是挺多的。一个人,一辈子能盖几回房?这个外地媳妇和本家的几个女人大锅炒菜,做饭。饭熟了,露天地里吆五喝六,大吃大嚼。
立木时,亲戚都来了,他们拿着烟酒,鞭炮上梁。立木是盖房中一项大事。盖房所要用到的木料
在这一天都要用到。
不到一个礼拜,墙的主体起来了。所有的木料都被包裹在墙内。新的庄基这才有了房的轮廓。两口子笑哈哈的忙碌着。
当时,农村建房都是毛坯房。盖房最后一个关健,亲戚也要出门来,这就是抹扎房。抹扎房人和立木人的多少,反映出这家人的人脉情况。这家人的老人平时为作好,到这关健时到人就多。
不久,他们从老庄搬进新居。当天,一口大锅,里面放着烙熟的锅盔,上面用红绸子盖着,一起搬进新居。
新居里,柴禾在灶膛里煨火,红红火火,众乡党你一把,我一把地往锅头里搭柴。然后,他们一块揭去红绸,分食锅盔。这叫"移火"。
土地下放到户五六年,地里的农活做完了,就一块到城里打工。孩子留给年纪大的老父老母。刚去的那两年,他们按时回来一趟,或让人捎一些钱给孩子。把剩余的钱存了起来,老大当掌柜的,拿实权。外地女人只是挣钱,不会花钱。
老大是穷人出身,可会打扮自己,他穿的衣服越来越讲究,晚间,脏打工服一换,独自一人出入于卡拉0K。每次出去,他总说自己有事。出去后不是喝酒,就是找女人。这外地女人老实就老实在这儿。天长日久,渐渐地老大在工地的名声慢慢吹到外地老女人耳里。
外地女人也没办法,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嫁出去的女人,有一肚子委屈,向谁诉去。只有独自吞进去,忍气吞声。怪自己这辈子命不好。
这几年,挣的钱一分也没见。也没给孩子捎回去。辛辛苦苦挣的钱,全让老大挥霍光了。没落一个子儿。可怜的外地女人还痴心等待老大回心转意呢。她想着,他有几个钱,经得住外头女人花。到时候,他会回到她身边。
这一天,上班了,老大又换上了干活的脏衣服,上了脚手架上递给垒墙师傅砖头,他们正说笑间,晕倒在地,人事不醒。送到医院,经检楂,珍断他得的脑梗。外地女人一阵手忙脚乱,把平日对他的怨恨消去了大半。经过紧张地抢救,他是从生命线上转了回来。终没彻底治好,从此落下口眼歪邪,行走时要依靠拐杖。
每天,一个外地女人陪着他煅炼行走。有时,路面不平,女人掺他走。有时他乏困,不想走,女人踢他走。几十年如一日,都是这外地女人陪着他走过每个日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