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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林河的鱼 · 四季(下)

专题: 散文
作者:郭勒的鱼 来源:原文地址 时间:2022-04-16 17:40:23  阅读:92   网上投稿

夏天是快乐、短暂、热烈的,很快,草木枯黄,北雁南飞,黄毯悄然换绿坪,古原无语释秋声。广袤的原野迅速的褪去了青翠,厚重的苍黄漫漫沿沿。

秋天对我们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奔着河西知青们开垦出来的菜地偷菜吃。主要是胡萝卜,大萝卜,玉米,运气好弄个葵花盘子就更棒了,后来,在村子南五六里,沙窝子南岸又搬来个五七干校,他们种菜种地,养猪,这更让我们惦记着了~

村子南边有个蔬菜三队,他们的防范甚严,开垦出的地全用剌丝网拦起来,且有专人看守,我们只能在他们全起完蔬菜后去遛菜地,主要在土豆萝卜地,偶然会有惊喜,一大窝漏下的土豆,一大根的萝卜,那高兴的。大点的懂事的女孩子则拎个大布兜子,拿上铁锨,去找疙瘩白(圆白菜)的菜根,回家后大人砍砍削削能腌着吃。

我们小屁孩能名正言顺的拿出家里的铁锨还有一个作用:几个小孩,三两把锨,直奔东边而去,走个三几里地总能在旷野中寻着一个一个的″灰包",是隆起的,灰黑色,一间或几间房子大。我们是为了去挖制钱,缝毛毽用。

制钱就是铜钱,古代人的钱,我猜测这些″灰包"大概就是古代的垃圾堆吧,其实说废墟更准确点。在灰包里能挖出制钱,瓷片,铜铁制品,瓦块,甚至我当年还挖出一个佛像章来,核桃那么大,正圆形,有小学作业本那么厚,黑油油的。不是木头,没那么轻;不是橡胶,硬硬的没弹性;也不是金属那么沉。中间是佛祖,四边都是火焰或云纹,玩了很长时间,一直很宝贝,不知多会丢了,后来跟老公说起这佛像,他说我丢了一套房子。

挖出的制钱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两个刚好缝一个毛毽,踢起来比别的什么扣子,铁圈,垫片脚感都好,不轻不重。像我们这败家的一般存不住,年年挖,年年丢。精明的、聪明的孩子都能存住,当年我就记得村里田家姐姐玉霞就有一抽屉制钱,如果能存到现在,不知能换几套房。

还有碗片,就是碎瓷片,洁白细腻,反正比我们当时用的好太多了,谁要能有几片有古装小人的碗片,那她就是女孩里的富婆了,摆楞家家时她就有话语权,可以当妈妈,就是主角了。我就有过那么一片,小孩巴掌大,不规则,上面画的是一个仙女,飘逸起舞,高发髻,红衣裙,长长的飘带,人物栩栩如生,线条精致漂亮。

还有稍大的孩子挖到过小孩拳头大的小铜锅,有盖,上面满满的花纹,不知古代干什么用的,这个留到现在不知能换个什么?哈哈

现在想想那些灰包,曾经是什么?城镇,府邸?村庄?寺庙?或是旅人经过的驿站?遭遇了什么?那么多钱就那样都埋在灰包里,让我们孩子们就能轻易挖到,是地震?战乱?仓皇辞庙?不知道了,后来锡林浩特市容扩建到那里,在施工时可曾有过发现?

秋风长空,肃杀之气渐起,深秋了,就该去地里起长白菜——腌酸菜的季节到了。一冬天的蔬菜主要靠这缸酸菜,那缸有多大呢,下窄上宽,窄的缸底同时放三个五六岁的孩子没问题,有大半个大人高,一个大汉都抱不拢。

现在我腌酸菜,两三棵只是洗一洗洒点盐就行了,三分钟五分钟的事,那时可麻烦了,得打个整工,一大早,七勺的大铁锅装满水,我负责拉风箱烧火,妈妈把剥好洗净的大白菜逐个放入沸腾的锅中,翻烫几分钟,捞出,整齐码在盖帘上、案板上,待凉了再横一排,竖一排的码进缸,洒上大粒盐,要码的高高上,高出缸沿四五十公分,压上一块大青石头。

这压菜的石头也有讲究,必须得青色的,否则菜就容易坏。第二天那高出的就压渍下去了,第三天再续,一般续个两三回就行了,这一缸能腌几百斤酸菜。这一整天,家里白雾腾腾,水洼洼,到处是白菜,屋外是没洗的,案板上是码好的,锅里是烫好的,大人剥,洗,烫,我奋力拉着风箱,涨红着脸,汗浸浸的。

我最最最讨厌的活就是这拉风箱了,我是家里老大,从五六岁这活就归我,掏灰、撮炭、点火,一边拉一边还得填炭,重要得是你点的火,生的火,拉的火得供上锅台上的需求,有个好风箱则还罢了,要是没好风箱,紧着拉,火不旺,跟不上锅台上的操作要挨骂的!这活又枯燥又没创意,还没功劳,饭做的好,菜腌得好那是干的人好,烧火的直接被忽略,重要的是这对五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个重体力活,坐在小板櫈上,双手抱着风箱拚命的拉,一下一下的。

天黑了,菜腌完了,星星月亮出来,冬天也就到了。

一入冬,十一月份多,该卧牛卧羊,储冬肉了,这得三四天。记得当时队里的政策是一家按户口上的人头算,一个人一只羊,按比如你家有十口人,那么就有十只羊可杀了,一家一头牛,那时我家七口人,就七只羊,一头牛,这是一冬天的肉,那时气侯苦寒,没什么蔬菜副食,一冬天一般是一大缸酸菜,二大缸腌芥菜疙塔,配合这些肉吃到来年五六月份。

现在看见呼市人杀羊是捅脖子放血,而我们那时的杀羊方式是在腹部开一个二寸多三寸的囗子,把手伸进去精准找着心动脉扯断,让羊血留在胸腔,过后舀出来灌血腸,这样羊也死的快,痛苦少。然后扒皮,开膛,当年因为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七八岁的我就学会了手揣扒皮,左边,右边,断脖子,断腿,开膛,舀血,收拾肠肚,盘小肠这一系列活,利利索索儿的,但不会找心脉,当时把下水掏出来,大人留下肚子,小腸,小腸能卖钱的,到旗里的土产一挂小肠能卖到八毛钱。有时能留下个羊心,整个的头蹄下水就让我们拖拽着给远远扔了,成了旺财们的美食。每每看到现在一个羊蹄子要十多块,一个羊头要五六十,一碗羊杂要二十多元,就默默地想起我扔掉的那一嘟噜一嘟噜的好东西,

羊一般杀两天左右,一天五六只,杀牛时就得整整一天了,打个整工。

说起杀牛,至今叫我慈悲,心痛。羊傻,既不会叫唤,也不会反抗,而牛太聪明敏感,第二天杀它,头一天就哭上了。起个大早,我们孩子几个围到牛的旁边,看见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眼泪扑簌簌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也不跑,也不叫,只是掉眼泪,我爹把一尺多长,上宽下窄,木头把,笔直的杀牛尖刀藏在身背后,牛哭的更厉害了,眼泪掉的急,泪点子大,扑楞楞的,却还是一动不动,我爹过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藏着刀,一只手摸着牛后脖子,摁摁,找找,摸准了,狠狠一刀,没至刀柄。牛的眼睛没光了,沒一丝挣扎,含泪轰然倒下。

那时杀的一般是母牛,很大概率能杀出怀胎的小胎牛,那是我们女孩子的最爱,小胎牛没有毛,表面半透明,胶质状,闭着眼,小蹄子,小嘴巴成型了,一尺多长,很是精致漂亮,孩子们拿着把玩一阵也就丢开了。这时想想,牛那样哭,更揪心的是它腹中的孩子吧,唉~~~~这几天,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的屠宰场,大人忙得不可开交,小孩儿东奔西跑,鸡飞高,狗跳墙。

一到晚上,一大铁锅的血肠炖酸菜,大块儿的手把肉,热腾腾地上桌了~

就着草原白酒,兄弟,干杯!


然后就下雪了,结冰了,冷得出不了门,呼啸的白毛风如期而至。我们盼着、盼着过大年,盼着那一口翠翠白白的辣辣根,就这样四季更迭,生生不息,往复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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