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伯比何大妈大两岁,这合乎农村人的习惯。何大伯和大妈一辈子没谈过恋爱,他们没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当然更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他和她连着村,两个村子可以遥遥相望。他们过去是经介绍人的介绍才认识的。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广大男女都是通过媒人的撮合,才生活在一起的。有的素未某面,直到见面这天才知道彼此长什么模样。
何大伯和何大妈只隔二里来路,他们即就是没见过面,也彼此知道一些内幕。何大伯的老爹托人说成了这门亲事。原来,他们都经常见面,心里过对对方还有好感。
媒人是男方村里的。人都称他"八哥"嘴。他能说会道。因此,他给临村说了不少媒。成功率还相当高。"八哥"嘴到女方提起何大伯的婚事,对方即刻应允下来,也没弹拨什么。不过,人熟礼不熟。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见面那一天,媒人说出聘礼,二百四十。还有三百六的,媒人没说。缝纫机一部,这是必不可少的,农村多有烂活,何家当时满口应承了下来。大件说定了。小礼行然后两个小青年慢慢商量着办。
封礼这天,男方给女方按媒人说的事项,该买的东西买了,扯几身衣裳,这是两个轻年人说好的。然后媒人用红包袱包着,提进女方家门。
紧接着商议择日定亲,双方的亲事就算固定了下来。然后双方坐在一起商议结婚日期。何大伯的婚期定于国庆节这天举行。
国庆节这天,何大伯英姿勃发,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崭新的中山装在众人的簇拥下向女方家走去。
何大伯走向大门,大门口的人,赶紧关闭大门。何大伯知道,这是女方人讨"封"呢。何大伯从门下的缝隙处,向里边递进去一个2元的红包。里边人得了红包,门吱扭扭一声开了。何大伯领人蜂拥而至。走着又一道门关了,底立柜的又讨封了。何大伯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进去,立柜处放行了。里边缝纫机,自行车,每一个大件,都是一个关卡,都给了红包,然后放行。不给红包,花架子抬不了。送路人,也就是送新娘子的人走不了。
耍媳妇也叫闹洞房,主要是耍新媳妇,在他们新婚这一天的晚上直闹到深夜才结束。那些耍媳妇的小伙子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让新娘子配合。闹洞房的一般都是耍一耍,玩一顽,图个热闹就行了。有极个別的闹洞房,太出格了,流氓加法氓,甚至因此闹出了人命。华大伯,华大好是附近的熟人,只象征性地乐一乐,也就行了。
华大伯,华大妈就这样,走在了一起。
华大伯先起不会做家务,特别是像做饭啦,蒸馍啦什么的。这些家务当然有人做停当了。上有老妈,下有刚过门的新媳妇去做。根本用不着大男人华大伯去做。华大伯那个时候专门主持外面的事做。
可是,有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二个老人去世以后,家中的所有大小事由华大伯和华大妈做。就在这个当儿,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因为有孩子牵绊,华大妈为了哄娃子,饭不能按点做。华大伯想,过去人们总认为做饭,蒸馍馍那是女人们专门做的事,与小老爷们没关系。
现在他体会到有这种想法是多么错误的。今后就他和老婆孩子过日子,他们母子事多,往后,一家人因此吃不到嘴里,岂不是他的罪过?
华大伯从此学着做饭,蒸馍。起初,他做的饭,不是放的盐太咸了,就是太淡了。蒸的馒头不是碱放多了,就是太少了,碱揉不开,有许多黑疙瘩。这些饭端不出去,馍拿不出手。华大妈热情鼓励老伴。看,今天比上次強多了。别怕不好,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次就好了。
果然,随着次数的增多,华大伯做饭也有味了,红,白,绿,黄,颜色也配得可好了,不吃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增,多吃一碗饭。再看现在华大伯蒸的馍,白、虚、喧、软,放在嘴里有嚼头。
接着,华大伯的老二,老三相继出生。老二是个女娃,华大伯稀罕得不得了,恨不得吸到鼻孔里去。华大妈既想上工挣工分,还想利用空闲时间缝补他们身上烂衣裳。华大伯这下可派上了用场。他不仅会做饭,蒸馍,还学会了不少的艺门。
后来,华大伯和华大妈也有一把年纪,鬓间斑白了。给儿子一个个娶下了媳妇,为了清闲,硬是把他们一个个分了出去另住。接着又打发女儿出了嫁,仍是就他老两口过活。儿子给他们钱硬是不要。说是以后做不动了再说。现在有吃有喝,就这样慢慢往前混着。
后来,华大妈有病了,华大伯不听儿女劝告,一定要去医院。在医院里,他一直守在病榻前,寸步不移。对住她耳朵不住地说着宽心话,一勺一勺喂妻子食物。由于她也是上了年龄的人儿,尽管医生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留住华大妈的生命。华大妈还是走了。
儿女们料理了华大妈的丧事,又劝华大伯想开点,劝他吃点东西。华大伯突然老多了,头唰地白了,像是落了-像换了个人似地,什么都不想吃,坐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屋子,两眼直发呆,有时哭,有时笑,心事重重。
两个月后,坟地里又多出一座坟墓。从此,两座坟墓彼此紧紧挤挨着,像生前,他们相依相偎着……